我的知青岁月（二十）探亲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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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岁月如梭。五十多年前的知青生活距离现在已经十分遙远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在我的脑海中依然那么清晰，那么生动。

当年我下乡的地方离家不远。顺利的话，坐完火车倒客车，加上步行，有半天的时间就到了。但就在这不长的路途中，发生过许多令我难忘的事情。

那时的知青，不管认识与否，不论在哪里相遇，互相之间都有一种亲切感，在一起聊天时，都能很快找到共同话题。

一次，我从家返回农村。为了有个坐位，我早早地上了火车。因这站是始发站，当时车上空位不少。我坐下不久，就看见两男一女三位知青在我对面坐下了。那女知青见我没有同伴，就和我聊了起来。聊了一会后，她小声问我，你买票了吗？

那时候，知青坐火车不买票挺普遍的。原因是有的知青下乡到比较贫困的地方，辛苦劳动了一年后，挣到的工分在扣除口粮和其他支出后，不但挣不到一分钱，反而还欠队里的钱。所以，回家的往返的路费也成了他们承受不起的开支。坐火车时，他们能躲就躲，能不买票就不买票。时间长了，不少知青都跟着效仿，于是知青坐火车不买票便小有蔚然成风之势了。

那时我家里的经济条件尚可，下乡几年，我没把在农村干活能不能挣到钱当回事儿，也从未为钱的问题担忧过。所以我坐火车时，从来没有过逃票的念头。每次探家往返时，我都规规矩矩地买票，老老实实地坐车。

那天火车开出两、三站后，乘务员便开时验票了。当时两名乘务员是从车厢两头开始验票的，我们坐的是车厢中间的位置。当乘务员快验到我们跟前时，我对面的三名知青突然起身，分头快速地向着车厢的两头走去。我看见乘务员拦住了他们的其中一人，那名知青告诉乘务员说要上厕所。乘务员让他验完票再去。他趁乘务员不注意时，迅速跑向了别的车厢。最后结果怎样，我不得而知。

那时如果碰到同情知青的乘务员，例行公事地批评教育两句就算过去了。如果遇到特别较真的冷血乘务员，被逮着的知青就有点惨了，不是在下一站被撵下车，就是让补交全程火车票钱还外加罚款。更有甚者，还让被逮住的知青在火车上的各个车厢里示众，以儆效尤。每当看见这个情景，我都替同为知青的他们捏把汗，从心里希望铁路工作人员不要太难为他们，不要让这件事情影响到知青的前途。

每年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八，是我们大队知青的春节假期。有一年春节前，我们回家心切，为了早点到家，腊月二十八那天凌晨二、三点钟，大家就拿着事先收拾好的行囊，摸黑步行到几里外的大队部，和其他队的知青汇合后，登上了大队为我们送站的拖拉机。

那是一年中最寒冷日子，气温能有零下三十来度。由于自己缺少生活经验，为了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家人面前，出发前，我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一双二棉翻毛皮鞋。

从大队到县城火车站估计能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拖拉机开出不久，在拖拉机上毫无遮挡的凛冽寒风中，在拖拉机铁板车厢的无比冰冷中，只一会的功夫，我脚上的二棉鞋就失去御寒功能。双脚像没穿鞋一样，被冻得生疼生疼，我的眼泪都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看到我这副样子，我们青年点的一个知青关切地让我活动活动身体，跺跺双脚，暖和暖和。可车厢里人多的根本没有活动的地方。这时除了恨自己为了臭美脱掉平时穿的那双厚厚的棉胶鞋，把脚冻成这样而后悔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咬牙坚持着。后来慢慢感觉脚脖以下木木的，没有知觉了。

到火车站下拖拉机时，我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被冻的走不了路了。在两个同学的帮助下，我才好不容易从拖拉机上挪下来。下车后又慢慢活动了好一会，双脚才逐渐恢复了知觉。

那天早上到火车站后，我以为我们会坐早上那列客车回家，但不知是谁，可能是为了给知青们省点儿钱，却为我们联系了一辆闷罐子货车。

此时站台上汇聚的知青，估计能有二、三百人。闷罐火车靠站后，因为谁都不知道这车能停车多久，大家都像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挤在车厢门口，拼命地着往车上爬，那个场面跟电影大片里逃难的情景一样一样的。

那辆闷罐火车的车门离地面能有一米多高。让我空手上车，可能都很费劲儿。那天我手里还拎着一个沉重的旅行袋，肩上斜背着那个年代常见的装满了东西的绿色挎包。我在车门口挤了半天，也爬不上去车。

在我都有些绝望，准备改乘客车的时候，车厢门口出现了几名不认识的男知青，他们伸出双手，快速地把我们都拉上了火车。上车之后，我的脚还没站稳，闷罐车就徐徐开动了。真是好险啊！

那天晚上，我把回家的经过讲给家人听。在讲到我被冻的双脚失去知觉时，父母担心地说“幸亏离县城那段路还不算太远，如果时间再长些，你的双脚恐怕就被冻坏了。”听父母这么一说，顿时也让我觉得挺后怕的。

在一个春夏时节，我和青年点一名老知青X大姐一起结伴回家，我俩事先商量好的是准备坐火车回去的。可我俩到县城以后，她看到县电影院门前停着许多拉货的大卡车，忽然又跟我说想要搭乘拉货的大卡车回家，我当时可是从心里不愿意的。一是我从来没坐过这样的车，怕不安全。二是怕人家司机不愿意捎带我们。可她决心已定，一个劲地说：“坐卡车空气好，还省钱。不用你说话，你就跟着我就行了。”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去跟拉货的大卡车司机们说小话，求捎带。

她一连遭到好几个司机的拒绝，但她越挫越勇，毫不气馁。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一位司机同意拉我们了。但这辆车的驾驶室里除了司机外还有一个人，我俩只能坐进去一个人。见此情景，我俩只好一起爬到拉货的车厢上面。上去之后才发现，后面车厢里拉了大半车厢的煤，在煤的上面盖了一张军用绿色苫布。我们如果站苫布上面，大半个身子都会高出车厢板，非常危险，所以我俩只能坐在盖煤的苫布上。那块苫布上面全是黑煤面子，坐上之后，裤子马上被弄脏了。看着我被弄脏的裤子，X大姐一个劲地陪笑脸，让我克服一下，一个多小时就到家了。

我们坐上卡车后，由于车是重载，坐在后车厢里，并不觉得有多颠的慌，感觉还凑合。

卡车驶出县城后，映入我们眼帘的仿佛就是一幅优美的画卷。这里素有燕东仙境之称，举目远望，山峦叠嶂，连绵起伏，满眼翠绿。汽车就在这如画般的景色中穿行着。我俩坐在拉煤的车上，虽然不那么舒服，但看着迷人的风景，倒也惬意。

不一会，汽车就进入了山区，行驶一会儿后，道路就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陡。最后变成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深不见底的狭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险峻的道路，而且还坐在没有一点安全系数的卡车车厢上。我从松驰的状态立刻变得十分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大卡车像个大窝牛一般，喘着粗气慢慢地向山上爬着。一个坡接着一个坡，一个急转弯跟着一个急转弯。把我吓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默默地盼望着早点翻过这座山，尽快结束这让人心惊胆战、丧魂落魄的路段。可是这路长得无边无沿，这坡怎么爬也爬不到头，这弯怎么拐也拐不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稍稍探出上身向山下望了一眼，只这一眼，顿时就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我们脚下这座山被一圈圈的山路缠绕着，我们仿佛已经登上了层层叠嶂的通天之路的最顶端。接着我们马上还要经历更加凶险、更加惊心动魄的下山之路。

平时，我除了参加队里的劳动和学习外，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由于我每次都是坐火车回家，对周边地理环境、交通道路等情况孤陋寡闻，全然不知。

我们这天走的路，是通往市区唯一的道路。途中要经过一个叫八盘岭的地方，这是县城通往市区的交通咽喉，是横亘在市区与县城之间的凶险恶障。它盘旋于崇山峻岭之间，九曲十八弯。背负悬崖，怀抱深渊，跌宕起伏，高可触青天，低可坠谷底。这条路通行能力极差，交通事故频发。特别是冬天，冰封大地，雪厚路滑。车辆下山时，或刹车失灵，或弯急难拐，翻车事故频发。先后有逾百名的生命血染雪红，魄归故里。这里山高近千米，急拐弯处四十多个。因道路蜿蜒曲折，峰回路转故被称为八盘岭。而我们当时所处的位置，正是八盘岭这个险要山路的最高处。

接下来卡车下山的时候，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目睹让我惊心胆战的一幕一幕了。这时，本来在路况已经很凶险的情况下，偏偏又来了一阵雨，用雪上加霜来形容当时的路况和我的心情是再贴切不过了。

好在雨下的不大，时间也不长。事后卡车司机说，如果真要是赶上一场大雨，山路湿滑，弯急道窄，会发生什么状况，真的很难预料。

……

这一路上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但好在有惊无险，还算是比较顺利。

为了陪X大姐省几块车票钱，自己在无知无畏的情况下，进行了一次大冒险，胆大包天地在堪比“鬼门关”的凶险恶障上走了一回。过后回想起来，真是心有余悸，无比的后怕。

这只是我当年回家探亲途中经历的几件事情，也是我们知青当年艰苦生活的几个片段。这些经历被我牢牢地锁在了记忆深处，成了我人生宝贵精神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