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闲

伏鸿阁主

<p class="ql-block"> (散文) </p><p class="ql-block"> <b>伏 鸿</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红楼梦》最让人钦服的笔法,是把鸡零狗碎的日常生活,写得饶有风趣、刻进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尝试着模仿了一下,啊呀,难度很大。</p><p class="ql-block"> ——作者札记</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半日闲是茶楼,同时带餐食。</p><p class="ql-block">  餐食起初给饮到饭点的客,后来很多人惦记这口饭,就打出家常菜招牌了。</p><p class="ql-block">  游完临洮城西的洮河滨河路,到近旁的半日闲吃饭,一方面是离得不远,顶多两百米;另一方面重点是聊天,吃饭的位次就很自然地后移。</p> 毕竟半日闲在洮河边,弥漫的轻柔的晚风中,带着纤小的水粒,也杂着缤纷的花香。站在茶楼前,脸上潮潮的,舒服得不想挪步。<br>  这次和几个学生见面,也是非常难得。<br>  我和海春、红英好几年没见了;和青华二十多年未见;和永平没见面更久,算起来有三十六年——大约我离开教职就再没见过他。 <p class="ql-block">  攀上户外楼梯,掀起塑料门帘,是局促的吧台。折过去,转弯,穿一条长道,再右拐,进入预订的“函谷关”包厢。</p><p class="ql-block"> 坐下后,先上了一些茶食,然后,永平询问我们游了哪些地方。</p><p class="ql-block">  我先和海春、红英、青华沿滨河路辅道漫步。</p><p class="ql-block">  紫红色的平坦的辅道上,印着我们悠闲的脚印。河堤斜坡上的黄色野菊花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临河的花坛里绽放的盆景花迎着夕阳余晖享受着春天的惬意。</p><p class="ql-block">  我们回顾当年的往事,说到有趣处,一起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永平你没来,我们在河边上浪美了。茶水上桌后,记不清谁说了这么一句。永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这缕情绪嵌入岁月镂刻的沧桑里,让人有些疼惜。</p><p class="ql-block">  永平是得知我和红英她们在一起,专门从邻县赶过来与我见面,最终在半月闲楼前汇合的。</p> <p class="ql-block">  握着永平的手,我使劲寻找他读书时候的影子,但在他的脸上找不到,在他的躯体上也找不到;只有盯着他眼睛时,眸子里飘起的那丝笃定与坚毅,让我小心地打捞起来,辨认出了少年永平的印迹。我想,在永平的眼睛里,我的模样也一定让他震惊——惊异我的华发,惊异我的苍老,惊异我被岁月磨砺过的世故。</p><p class="ql-block">  三十六年的岁月横在那儿。当年的容颜就像离开了几十年的故土,只能从一截粗壮而枯槁的老柳树,或者一段残破而斑驳的旧墙根,反复查勘后,才能够辨认出来。</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当我诧异于熟人的苍老时,经常会想,熟人也一定为我的苍老而诧异。</p><p class="ql-block">  在愣神的刹那,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三个女的负责点菜,我和永平继续聊天。</p> <p class="ql-block">  我参加工作之初,有过六年半教职生涯,把中学课程从初一到高三教了一遍,然后又教了一学期初二,就离开了教育界。</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我教过的学生,一部分已经退休另一部分即将退休。有次,见最早教过的一个学生,她手里牵着孙子,征询我的口风:“老师,我的孙子,就让他叫你爷爷,你看,成吗?”我略微仰头一想,马上爽快地说:“成,成,成。”</p><p class="ql-block"> 我们师生五个都是老人了,大家达成共识,饭菜素些、少些,以清淡为主。</p><p class="ql-block"> 浆水面、土豆丝、炒韭黄端上来了。我好奇为什么这儿叫“半日闲”?女服务员大约新到,憋了半天,满脸通红,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p><p class="ql-block"> 吃了几口,学生们捋袖子、端杯子,思谋着表达敬意。我见阵线分明,一四对垒,立即端杯站起来说:“师生分界过去很多年了。何况大家年龄差不多,退的已经退了,没退的也快退了。现在,咱们就是哥们儿,你们喝茶、喝饮料都随意。来,咱们干了!”</p><p class="ql-block"> “干”,这一声,让拘束消散了。</p><p class="ql-block">  半日闲的餐食吃起来可口,会让人想起妈妈做的饭的味道。配浆水面的小咸菜红绿分明,配浆水面的油泼辣子可鉴屋顶。我破例吃了一碗半,心里还想吃,但又不好开口,只好悄悄地放下碗,夹了几样别的菜。这些菜也有妈妈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我明白,他们为啥选择半日闲来吃饭了。</p><p class="ql-block">  旁边包厢里划拳的声音传过来,引起四位学生条件反射般地摩拳擦掌。我单枪独马,心里胆怯,应战尚且勉强,丝毫不敢挑战,所以划拳特别操心。</p> 我教这些学生时,是参加工作后第二所学校。他们毕业后,我调到了县委宣传部。<br>  我能够被选拔去宣传部搞报道,是因为发表了小说、散文,同时在甘肃电视台和甘肃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一批新闻稿。那时候,我也与他们一起,参与办“陇芽文学社”,似乎是担任顾问。海春的作文《家乡春来早》由我辅导推荐,发表在《少年文史报》头版头条。一时名噪乡间,在学生中反响很大。<br>  海春儿敬茶,一起身就高高地耸立,满脸真诚地笑着。她高出我一个头还多。我仰起脸,望着她已有皱纹的眼角,以求饶的口气,恳请她撤回饮尽满杯茶水的前提。海春儿心软,已起让步之意,但他们几个起哄:“满杯,满杯,满杯!”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岁月公平,不偏不倚。我们的眼角、额头、双鬓都留下了时光的划痕。青华天生娃娃脸,肤白皮嫩,最经得起时光搽磨。她是我们中唯一还遗存青春气的。<br>  半日闲的这次聚会里,最有成就感的就是让淑女气质的青华,伸出拳头,像个老酒家似地划了拳。我们对自己感染、劝进的能力充满自豪。<br>  红英端起茶,双臂过肩,表达心意。她的笑很迷人,眼睛澄净、透亮,嘴唇微张,齿尖晶莹。我趁她未提条件,主动吞进半杯,惊得她无话可说。围观者大呼:“不算,不算,不算!”我厚着脸,笑而不语,连拖带蒙,勉强过了关。<br>  红英又提起嘉峪关相聚的那次,说是发到同学群后,引发很多同学羡慕。那次,红英、海春儿、红玉到嘉峪关来,我驾车去见,在嘉峪关生态公园,玩得很疯。年龄差距本来不大,也就三五岁之间;师生身份的隔阂在不知不觉间也被戈壁滩的风吹走了。<br>  嘉峪关聚会以“疯”著称,很长时间内,都是他们同学群的热点话题。 <p class="ql-block">  我教他们那些年,学风总体活跃,思潮撞击频繁,有探索也有困惑。高他们一或者两级的一个男生,因家庭纠葛无解,留下遗书投河。过了一两年,那个写了“姐姐,今夜在德令哈,我不关心世界,我只想你”的海子卧轨。海子遽然陨落,让中国诗坛的苍白,一直蔓延到今天。</p><p class="ql-block"> 不过,那时候的学生中,也冒出了一些天才型人物。当时的陇芽文学社社长就是其一。她有一目十行的本领,有文理兼修的造诣,有敢想敢干的胆魄,所以至今仍是被称慕的“别人家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河边享受垂柳依依、春花烂漫时,红英打通了社长的手机,得知她正驾车在漳县的青山秀水间,隔着窗玻璃,欣赏小桥曲溪、翠林珍禽呢。</p> <p class="ql-block">  隔壁包厢的猜拳声渐渐静下来了。背后窗户外面,是一个小区的院子,黑咕隆咚的,窗户里很少亮灯。</p><p class="ql-block"> 大约半日闲茶座里,我们是最后一批客人。青葱年代的记忆,消弭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相隔的呆懵,仿佛昨天才在半途中打过招呼,仿佛时光已经倒流把我们拽回到了昔日校园,仿佛年龄、身份、地域都拦不住沉入心灵的冰壶浮起并发出炫目的闪光。</p><p class="ql-block"> 半日闲楼下华灯璀璨,街道上行人稀少,空气中的湿度更浓了。我仰起脸,星汉灿烂,晚风酥柔,水蒸气像毛绒绒的线头抚弄脸颊。</p><p class="ql-block">  好舒服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景图片由甘肃省临洮县岳麓山管理中心等单位提供。</p> <b>国家一级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王琇演唱的《洮河上的月光》</b> <b>作者简介</b><div> 伏鸿,本名王福宏,另有笔名洪平、五云等,甘肃省临洮县人。主任编辑职称。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北方作家》杂志执行主编,现任甘肃省音协音乐文学专业委员会理事。<br> 作品有散文《木筏飞歌》《脚步》《“铁人”村的毛杏儿》《雄关骋怀》等,散文诗《苍凉与辉煌》,小说《有人敲门》《土豆升级》等,报告文学《向往冬天的女人》,书法评论《表现、表达及其他》《豪情在笔墨间涌动》,戏剧评论《话剧&lt;永远的铁人&gt;:再现铁人精神》,音乐评论《崇美取向的深情回眸》,舞台剧小品《目标是零》,歌曲《快到多彩酒泉来》《洮河上的月光》《酒的泉》等,新闻论文《突破散文式新闻写作难点之管见》《新闻摄影中的美学问题初探》等,大型声乐套曲《霍去病征战河西》,大型四幕舞剧《彩陶密语》。<br> 消息《七贩子执掌村印,七村子流通活跃》、通讯《山沟里有个农民文学团体》获“甘肃省好新闻”评选一等奖、二等奖。<br> 新闻论文《新闻摄影中的美学问题初探》在《新闻采编》杂志发表,获中国地市盟新闻摄影论文评选二等奖,并收入光明日报出版社《中国优秀新闻论文精编》。新闻论文《突破散文式新闻写作难点之管见》获中国地市盟新闻论文评选三等奖,并入选人民日报出版社《中国现代新闻论文集》。<br> 散文获“甘肃新闻奖副刊作品奖”“飞天文艺奖”等,被收入文学作品集。<br>  歌曲《洮河上的月光》获“把甘肃唱给你听”十佳歌曲评选入围作品奖。<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