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州印象三章

许平

彬州印象三章

许平

返乡彬州，已届三日。多见山水，频会友朋。山者，旧峰新花也。水者，旧川新流也。问汝识不识得我？山无言，巍巍示情。花却炽烈，饱含欢迎。水有声，泾河东去，蜿蜒曲折，波却激荡，粼粼含笑。识得识得！那时节，君为黄口小儿，嬉戏于泾水之畔，及长，城隍庙中二小太山庙下彬中校园，诵读有声，兼而游乐其间。后颠沛乡下，知青为业，漫山游荡者为生计，凿石拓殖者以糊口。后忽不见，似言漂泊异乡，亦长怀戚戚。哈哈，君今归来兮，可笑你滿头白发一脸皱纹，已届黄泉毕路矣。唯笑你顽愚不改，犹怀赤子之心，噫嘻，尚顽童也！闻毕，不禁默然，遂颔首致礼。言之不尽，为印象三章，以纪此行。

一、彬中校园

惶恐不已，忐忑入校园。劈头一石，立于目前，上书“追求卓越，止于至善”，言简意赅，如鸣警钟。莘莘学子当如是，学则逆水行舟曲径通幽。汲汲园丁当如是，教则通达无类别开洞天。楼高入云，花开烂漫，干净整洁，书声朗朗。

观之，似前辈纷纭，依然埋头教学。父亲身影，依稀可辨。黄老师宋老师赵老师等等一众先贤，依然活跃于讲坛上舞台上球场上。闻之，先贤谆谆，教诲之声，依然飘飘于太山庙下，紫薇山旁。风过习习，簌簌有音，园丁之脚步乎？恩师之召唤乎？吾不禁恍惚迷离，几忘已过半百年。

三楼多功能厅敞亮，园丁丛丛，济济一堂，听肖教授升席开讲。未及启篇，先奏一曲“流水”奉上。古琴幽雅，洞箫绵长，又是人声唱和，“关山月”铿锵。几忘乎身在世俗人间，似飞于九天之上。及开讲，字字珠玉，篇篇金石。近道德五千言，依韩愈七百字，众人击掌拊膞，踴踴也，跃跃也，讚叹不绝。梵音呗声，天花乱坠，是为此景也！

念昔前者赵公连城先生于此升席开讲，今又得肖教授设帐授徒，薪火之传，莫过于此。赵公仙逝，痛彻心肺，几近乎绝望。忽又次日肖教授升席，却大喜过望。自不必沉溺，亦不甘沦陷，英英后来，如山花轮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山存，当年年松柏常青。水长，则季季花开鲜艳。紫微山在，彬中校园在，代代年轻人在，则彬中有希望，彬州有希望，华夏有希望。吾观孙校长，似觉王公纪芬校长重生。吾观肖教授，似觉彬中诸先贤恩师再世。教书育人，善莫大焉，天下第一之要务！

席散，见众学子步履轻轻体态盈盈，朝气蓬勃生机重重，吾欣然，吾慨然，手抚长髯叹之曰：景行必得卓越！

二、断泾故地

断泾者，彬州不多之膏腴之地。形似金盆，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川人谓之曰：垻子。彬人谓之断泾者，是言泾水至此，似断似续，实为冲积平地，因之土地肥沃，水量充沛，五谷宜生，丰饶供民。

吾为知青时，因了县上修枣渠水电站之缘故，充民工在此务工三个月，一是生产队指派，二是贪恋民工灶上的大杠子白面馍，可解腹馁。每日价如煤矿工人一般，坐罐笼升降机下至地底，抡锤砸钎，打眼放炮。三班轮换，日夜不息。

住宿却在农民窑洞，窑洞依山而建，外有水渠环绕，浇溉了农田，方便了生活，相较下乡之队干旱，吃窖水（天雨收集径流）好了许多，用水无虞，洗漱自如，甚至灶上吃完饭洗了碗，不用拿，放入渠中漂浮，隨水冲至门前，捡了起来，夹腋下而归。吾与同学赵安忠徐庭选共憩一窟，形影不离，共出工共生活，渡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就是在此，结识了西安知青王朝信刘引春等人，不想近两年后又一同入伍至部队成为战友，至此成为终生挚友。

吾今至此，原为路过此必经之地上原至蒙家岭，探访同班好友张卜。往时，匆匆不及细观。返时，遂停车驻足，四下细细揣摩。山形依旧，只是愈发葱茏，植被翠绿，林木蓊郁，又兼春深，洋槐尽开，白如银，黄似金，红若丹，四面山花，香气扑鼻，不禁薰薰然，陶陶然，觉五十余年前之我又立此处，是为青壮民工，年轻了许多。只是这埧子中原为沃壤池塘良田肥土之处，却盖滿了农舍，俗称“新农村”者，遮掩了目光，全不见昔日风光，颇为憾。

今日山川，古已有之。古有之人，今日无之。今日成昔时，今人成古人，如泾水泻地如日月行空，天道也。吾今日立此，眼观今日之山河，心思却在五十余年前之旧事。可笑乎？可悲乎？可言乎？可叹乎？吾念吾之青春，唏嘘不已，唯见山巅花朵摇曵，唯见河旁鸥凫振翅，向青天鼓羽而去。去不得也，哥哥！天际间只留一声。

此行匆匆，不及细观。想吾初来此处时，惊叹《桃花源记》莫若如此地，及外出漂泊，心常念之，身不由己。此行又勾情愫，思量若返故乡，必来此处。由此奉劝看官，大佛寺水帘洞县西诸景点，初来必至，但乡亲故旧，看过了上述不妨东行，过景村过黑石崖底，一路观泾水浊浪，山川形胜至断泾，又寻陶潜笔下之幽，莫若断泾一行，况道路平光，车少人稀，一脚油门，须臾可至。又道旁观景台多处，更可歇脚放目，大可指点山河胸襟放歌。切切，毋忘！

三、肖崔张三人

返乡故里，见城乡各景之余，必得见人。此行却多以同学为主，诸如介明超袁义来张玉霞卢云霞等等，又兼好友如刘新生杨芳霞几人，又及彬中孙杨史三校长田主任连主任霍老师等等，以及广平赵部长等，记之不及，可制鸿著，尤为可推者，以下三人。

肖群忠教授。说起来，他应与我平辈，他两个姐，一高我两级一低我一级，彬中校园街头路旁，常见常识，彼此熟稔，印象很好。初识肖教授于网上，迫不及待开视频一观，眉宇目光，与其姐何其相似乃尔！只是一个大男人，不若其姐秀气。

肖教授耆儒硕勋，不论金口玉言，仅洞箫吹奏，已是吾等望尘莫及，人言“三天不吃饭才能吹箫”，仅此，吾等只能闻风而逃，“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以此衡之，吾等只算滥竽之辈。知识的殿堂是金字塔形的，愈高则愈尖。“北清人师”四大名校冠绝京华，“人大”之望，非浪得虚名。见识了肖教授的风采，也识得了人大的管中一斑。全面发展，学科交错，是一个人的成长方向，也是一个学校的教育方向，更是现代社会的要求方向。肖教授的身体力行，无疑是榜样。

崔彬英老姐

彬英老姐，自幼熟悉。她高我一级，她们家的院子，是我踏遍无数次的地方，皆因她家南门通王家巷北门通大街。出得彬中上十字口，是为捷径也。又若肖家姐妹，校园中多有交集，很佩服她们的聪明睿智善于待人，当然了，她们都很漂亮，亦为吸引吾之因素。

我74年当兵时探亲，竟于西安解放路百货大楼与老姐邂逅，彼此非常激动。谁想至此一别至今，已是五十年未见。只听说老姐在县上干至党校校长之职，群众反映很好，同学们亦为之骄傲。近些年她长居北京，皆因二女一为中国科学院古生物研究所工作，一为以色列驻华大使馆雇员，带了近十年孙子，近年却清闲多了。

彬英大姐豁达大度，颇有女中豪杰之慨，对我极是亲切。抵彬当日，即安排晚宴，邀了老姐来互诉衷肠。次日同学聚会，不巧老姐上原探亲，邀之，老姐匆匆赶来，又见一面，各叙温凉。三日之内，各见两面，解可半世纪之相思之苦，老天可怜！老姐邀我往京城，“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若成行，又一快事也！

张卜

张卜，彬中同学之名，又名张博、张明善，蒙家岭乡之名人。何谓之？车至不得其门，问路人，皆识之。同学之时，瘦小孱弱，个头不高，目不大而有神，身不高而敏捷，同窗两年，交往颇多。

他本富农家庭成分，出校门返乡，颇受压制，口不得言，形若绳锢，后改开之后，用人之际，入党入公，为村主任村支书，长达近三十年。廉洁奉公，两袖清风，干干浄浄来，光光堂堂走，无人告状，无人寻事。淑珍评价说：一个很聪明的人。

他家院子大，宽敞明亮，一株高大核桃树，硕果累累却又遮掩荫凉。坐院中，心身俱怡。又是开后门，广阔庒稼地可放目可洗肺，神驰思骋。他的老婆却是同学买彦荣的妹子，细观去，眉宇颇似其兄，可惜买彦荣已故去了。

去张卜家探访，已是多年筹划，今日得行，亦了一桩心事。紧握张卜双手，不禁慨叹，若无那场腥风血雨，又将如何？定可同窗多年，更有一段共同的人生。如今殊途陌路，各奔东西，回首过往，各自在大地上画了一个弯弯曲曲不规则的弧线，却又互不交集，除了慨叹，又当如何？言之不尽，唯唏嘘。

后记：三章既罢，掩卷闭目，神飞天外，思上九霄。记二事三人，如九牛一毛，难写彬州之行全貌，难抒彬中之情一毫。只见终南巍巍，似闻泾水滔滔。噫吁嚱，我乡情！

一2024.5.7申时写成于咸阳如是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