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插队的那些日子（4）

好忆往事

1969年2月13日，春节即将来临，知青们都争先恐后从社员手里买些花生、地瓜、榛子、蘑菇、蜂蜜和山楂等土特产品，准备回去同家人过个团圆年。

今年的春节非同一般，这是同学们刚刚走出校门，下乡后过的第一个春节。生产队刚刚结算分配，虽然知青们下乡的时间并不长，在一九六八年劳动的时间才仅仅只有三个多月，但每个人都分到了不少的钱，就我而言，票面两元一张的人民币，分到了五十多张。这么多钱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现在居然拿在手中，致使心情极为兴奋与舒畅。每个知青都想感受一下，第一次用自己辛勤汗水换来的钱，买些东西带回家中，给家人一个突然的惊喜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上午十时许，正当大家专心致志做回家准备时，突然队长杨维富陪着大队书记胡延春，革委会主任周维成和大队团支部书记、妇女主任郭素华等人来到青年点，他们除代表贫下中农向知青们表示亲切慰问外，还带来了毛主席画像、毛主席语录宣传画和《政治学习材料》等宣传品，并嘘寒问暖，询问我们生活中还有什么困难？对此，全体知青深受感动，这充分表明了贫下中农对我们知识青年，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生活上，都体贴入微，关怀倍至……最后胡书记又动员我们说：＂春节就要到了，上级号召广大知识青年春节期间不回城，坚持在农村与贫下中农过个革命化的春节，你们是否能够做到？＂我说：＂大家都已做好了回家过年的准备，所以青年点目前尚未购置一点年货准备在这过年，如果上级有要求，我们也会积极响应号召的，就不回去过年了！＂胡书记高兴地说：＂那好吧！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具体困难，生产队可以帮助解决一下。＂我说：＂别的先不说，现在青年点连一点豆油也没有了，恐怕没法在这过年。＂胡书记马上对队长杨维富说：＂生产队马上给解决一下！＂杨队长立即让保管刘永合送来了十斤豆油。胡书记说：＂行了，豆油给你们送来了，你们就留下过年吧！＂大队干部走后，知青们却七嘴八舌、异口同声的坚决反对在这里过年，一定要回家不可！我仔细的想了想大家的意见，觉得也不无道理，每逢春节，家家的父母都急切盼望自己的子女早点回家过个团圆年，这样，老人才会放心。如果有谁不能回来，老人总要牵肠挂肚，象有块心病一样难受。再说，春节期间我们第三生产队已决定停产放假，并没有象个别生产队那样，安排社员春节期间刨粪堆。所以我们留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干么非要走那种形式不可呢？难道只有在这里才能过革命化的春节，而回家就不能过革命化的春节吗？假若，春节期间这里真的有非要完成的重要任务不可，需要我们留在这里，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一切，留在这里去努力完成任务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另外，过节的东西我们到现在还一点没有置办，总不能只用豆油过年吧！既然大家都反对在这里过年，迫不及待地要求回家，我也只能顺随大家的意愿了。于是，便决定冯素香、郑桂芬、李东芝和李素兰四名女知青明天上午就动身回去，我和孙渭后天回去。此时，我想到的只是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和愿望，至于这样做将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却丝毫也没有考虑。

　　旅途中 回家过年的 知青

1969年4月1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照到身上暖洋洋的。午后生产队组织社员在家北用镢头刨地边的荒地格子，由于从春节到现在多日没有参加体力劳动，刨了不一会儿，我就有些气喘嘘嘘的，浑身也出了大汗，觉得有些吃力。在我旁边干活的社员姚文英，刨起地来既不气喘也不冒汗，这就是我同社员之间存在的差距。姚文英见我气喘嘘嘘的，忙对我说：＂老陈，你怎么还喘了起来？别着急，干活悠着点！＂我说：＂没事！只是用劲儿猛了些……＂正在大家欢快的干活儿时，队长杨维富突然对知青孙渭说：＂今天晚上有庆祝活动，你马上去白清寨供销社买些鞭炮来！＂并告诉大家，晚饭后都要到康家山大队参加庆祝活动，究竟是什么庆祝活动？他却没说，也没人去问个究竟。

社员们正在刨荒地格子

晚上六时许，我与社员们怀着激动与好奇的心情来到了康家山大队门前广场，这里已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据说，今天全公社共分两个地方开展庆祝活动，其中，白清寨、顺山子、太平山、碾盘沟、和顺堡和同心六个大队社员集中在白清寨公社开展庆祝活动；而营盘、康家山、康宁营、蔡屯和台沟五个大队社员则集中在康家山大队门前广场开展庆祝活动。

六时三十分，广播喇叭中传出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开幕的新闻公报，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九大开幕了。听到了这一振奋人心的特大新闻后，会场上顿时沸腾起来，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们不断的振臂高呼：＂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些社员和知青还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等革命歌曲。口号声、歌声、锣鼓声和鞭炮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响彻云霄，震荡山谷，使这久已沉寂的山村立时变成了欢腾的海洋……在庆祝场地我还意外的见到了罗景超、王学光、魏振华和梁海棠等许多老同学，大家互致问候，热烈交谈，显得十分亲切。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八时多才宣告结束，社员们怀着兴奋的心情离开庆祝场地各自回去。我没有回姚家沟，而是跟随罗景超到了他插队的地方——迷子沟。

康家山大队

不知是哪位高人独出心裁，标新立异，提出了一个貌似革命，却左得无以复加、不切实际、极其荒谬的主张，将营盘大队的知青，全部分别单独安排到贫下中农各家各户吃住，说这样才能彻底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罗景超将我领到了他住的那户人家。一进屋就看到一个中等身材，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将一盆饺子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往筐里放，据事先罗景超介绍，此人叫孙景山，已丧妻多年，带着尚未成年的三个子女生活。看样子日子过得挺艰难。见我进屋后便对我说：＂头些日子队里杀牛分了几斤肉，由于罗景超回苏家屯了，我们一直等着他回来而没有吃，今天他终于回来了，我们这才包顿饺子。你吃几个不？＂由于知青们平时粗茶淡饭，吃不到什么好的东西，饺子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美食，如果能吃顿饺子，那可真是最大的享受和满足！记得1968年10月1日国庆节那天傍晚，青年点吃猪肉、芹菜馅饺子，我回点吃饭时，做饭的姚大娘说：＂饺子都已蒸好了，今天开流水席，随到随吃！＂此时我看到只有女知青王金霞坐在炕上，两腿平伸桌下，背南面北依附着桌子不停的吃着饺子，待我吃饱后准备撂筷下桌时，她依然喘着粗气慢慢的硬往下咽而无意下桌，无意中我突然发现王金霞边吃、边在偷偷的松自己的裤带，这一幕给我的印象简直太深了，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由此可见，知青难得吃顿饺子，不吃个撑肠拄腹不肯罢休！在当时，饺子对知青的吸引力又是何等之大！然而，今天的情景却异乎寻常：一来我与孙景山初次见面，互不相识，彼此尚不了解，不能随便吃人家东西。二来孙景山是照着罗景超的面子，只不过是礼节性的让让而已，并非出自真心实意。从他细致的将一个个饺子从盆拣到筐里的举动，就可以看出，现在他已把饺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说不定今晚的庆祝活动也没去参加，而一直在家看着饺子，生怕别人偷吃。如此吝啬之人，岂能舍得让别人白白吃他的饺子呢？更何况我这个陌生之人！我应该识趣些，不能叫人家为难。三来孙景山用那皲裂、黢黑的手指将饺子逐个放到筐里，叫人看到后就有些恶心……所以我当即回答他说：＂大叔，我一点也不饿，不吃！＂孙景山听后如释重负，连忙说：＂不吃呀！那我可把饺子拿走了！＂于是，便把饺子筐拎到外屋，不知挂到了什么地方。九时多，我们便上炕睡觉……

1969年4月2日，凌晨四时许，天还未亮，罗景超和孙景山便到队里干早气活儿去了，我再也难以入睡，只好闭着眼睛干眯着，等天亮再往回赶。过了一会儿，只听到睡在同铺炕上、孙景山十四、五岁的大儿子孙守仁，吆唤十一、二岁的弟弟说：＂守义，你快起来做早饭吧，我是一点也起不来了！＂弟弟孙守义不但不想起来，反而对哥哥说：＂哥，今天是你的饭班，还是你起来做饭吧！我也真的是一点也起不来了！＂哥俩就这样互相推诿，谁也不想主动起来做饭。此时，我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心想，罗景超素日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这可怎么受得了呢？真是太难了！我再也不想继续躺在这里了，决定立即离开这个不该来的地方，于是便匆匆穿好衣服，摸黑向姚家沟走去。天渐渐的亮了起来，到姚家沟时正巧赶上社员们下地干活儿，于是我脸未洗、饭未吃便投入了劳动的行列。

这次去迷子沟使我感到特别的扫兴和后悔，并觉得知青单独下到各家各户存在许多蔽端，这种安置知青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决不会长久！

迷子沟

1969年4月5日，近几天，我先后收到老同学杨晓如的两封来信，都是由福建省惠安县崇武驻军2847部队82分队寄来的。其中，第一封信还寄来了他身着军装的照片，显得是那样英俊潇洒、年青有为。他的来信，使我心里万分高兴，似乎晓如又来到我的身旁……

杨晓如寄来的照片

　　福建省惠安县火车站

信中字里行间洋溢着同学间真挚的问候和情谊，字字句句暖人心房。更使我深受感动的是，晓如虽然离开了农村，远走高飞，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彻底改变了环境和身份，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然而他却并没有因为自己条件的优越，而盛气凌人，忘记、疏远了自己的老同学，尤其对我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同学，仍依旧如故、毫不厌烦地主动、热情交往，真是太难能可贵，不由得叫我心里万分敬佩，感到热乎乎的！常言道：＂浇树要浇根，交人要交心，＂杨晓如注重的只是过去我们之间结成的深情厚谊，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他的来信使我排除了心中的郁闷、沮丧和颓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也振作了精神。

今天雨雪交加，到处都很泥泞，队里没有活儿，我静下心来给晓如写了封篇幅较长的回信，除向他介绍了目前农村和自身的状况外，还感激他不忘旧情，始终惦念着老同学的冷暖。并告诉他，他的来信确实给了我力量、信心和勇气。

1969年9月8日，连日来先后收到三位老同学的来信，其中第一封是刘兴举从苏家屯区铁友街二段西三里18——5号寄来的；第二封是杨晓如从京包线郭磊庄45信箱82号寄来的；第三封是吴永顺从苏家屯区铁友街二段西二里8号寄来的。三位同学在信中除了向我热情问候外，还分别介绍了他们在各自不同岗位上的一些情况。使我倍感亲切、深受鼓舞，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深为有这样的好同学而感到无限的荣幸和骄傲，觉得结交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值了，一辈子都不会叫人后悔！读完信，我的心翻腾不已，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从前在学校时的欢快情景……事实证明，我们这些人之间的情谊是真挚的，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是牢不可破的。让我们心心相印，永远珍惜这纯真的友情吧！

我分别给三位同学写了回信。信中我除分别感谢三位同学对我的关怀、惦念外，又介绍了我在农村的思想、劳动和生活等情况……还赞扬刘兴举在我们这一伙中，各方面显得都很成熟、老练，遇事沉着冷静，为人处事也恰到好处。如今又是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之中的一员，当然也领导我们知识青年了；对杨晓如的部队移防到北京附近感到十分欣慰，似乎觉得，我们相隔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今后互相往来信件更加方便、快捷了；信中称吴永顺为老吴，认为他一向为人忠厚质朴，永远也干不出欺骗别人的坏事来。现在，我与他是同命相连，息息相关，有着共同的命运。我们应该携手并肩，以坚强的毅力，克服艰难险阻，共渡难关，胜利抵达彼岸！

京包线郭磊莊火车站

　　（2021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