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拾蚌

溪嵐澹月

欲写北海的故事，二月前飘来的思绪。
记忆残片，消沉14年，大多被南海潮的海浪冲去卷走，只余恍惚迷离的追忆，向着遥远的东南喟叹。
我试图驱除它，却又做不到，它像一条水溪，汩汩地，浅浅地，曲曲弯弯地沿思绪的脑沟流淌，无休无止，拍打我的北海深层次的眷念和梦境。

吕日明

北海，也许永远不会载入名城史录，但镌刻几代投资人心中的梦呓，那伤那痛，是涂抹不去的伤疤。
试图从困厄的阴影解脱，这也许是拆除精神樊笼的脚手架。让人从云巅的幻觉重返现实，接受失败，抹去沮丧和懊恼的泪痕，凤凰涅盘。

这不仅是个人的命运，北海2010，曾牵动来此投资100多万，还有牵挂他们的全国民心。

提起北海，1988也是这个季节，我到湛江。将至终点，对面的旅客指着西边云霭飞度的海说：
北海，很美的城市，你应该逛逛。
那次时间紧，要去地方多，我放弃了。
北海的名字，从此植入我心中。

一天下午，吕日明打来电话说：劳驾把北海的雅阁帮忙开回来。
我没犹豫，立码答应，也算了结北海的夙愿。
日明北海投资失败，情绪波动，驾驶手生，这一路山高路险，朋友一场，理该尽责。
飞抵南宁，暮色苍茫，灯火万家。
日明车上取下半只羊肉，把我带进火车站前的一所公寓，敲开房门。

贾杰

迎出门是位宁大教授，上海口音，体态偏瘦，绝发拔顶，精神萎靡。
这人认识，半年前日明请客吃饭，见过他，只想起姓刘。
那时，北海投资沸沸扬扬，如火如荼。边城银川饭店，也送往迎来，高朋满座。北海的经济模式，也间接促进了银川餐饮消费。
教授的授业不知？踌躇志滿，滔滔不绝，令人倾倒。感觉不随军入伙，天塌地陷，人命关天。
话说到此，有必要介绍一下北海的投资模式：
北海募集资金，不作经营，而是以钱聚钱，扩大资本，最终形成巨大的资金链条，排山倒海，永无止息。
这样，先前投资者便可坐享后来投资的红利。具体说来，买一单5万多元，发展3个下线，3个下线再各发展3个下线。如此循环，操作顺利，几何增长，有始无终。
当达到一定额度，便可提钱离场，时间取决集资速度。成功投资，一次兑现1040万元，一本万利，天上掉来馅饼。
国家当然牟利，资金可用于当地投资，发展建设。
据传，俩位胆大的西轴投资青年，年纪不大，人们还纷纷犹豫，他俩早就揣钞走人了。
此类投资，更像游戏，只要投资源头绵绵不绝，坐享其成，十拿九稳。

反之，投资链条中断，前功尽弃，颗粒不收。
创造此投资模式是国外，服不服水土，还当别论？

此时教授，已失昔时风采，坐沙发一劲儿抽烟，云苫雾罩，心意烦乱。背心里的肋巴条，拉拉牵动，像拽手风琴。
他不接受失败，对日明说：现在还有30万散兵余勇，退出北海，集结南宁，伺机东山再起。只要齐心协力，应该还有机会。

他问日明是否入伙？日明瞅瞅窗外数点寒星，一脸麻木，一声未语。
问我，我无奈地摆摆头，笑不应承。

我是来开车的，不是来投资的。兵败如山倒，谈何胜算？
犯经济错误，情有可恕，犯政治错误，荒唐可笑。
对这件事，我笃定一个准则：不入伙，不沾粘，一是无钱，二是无信心。
投资环境，风起云涌，乍暖乍寒，冰雹狂风，说变就变。

钱挣难没易，一阵大风，无影无踪。

次日，购了下午3点北海火车票。这段时光，日明说：找个地方打发它吧。
有些奇葩，坐上出租，跟司机说：找个好玩的去处。

这一来，肯定朝远处开。不过，青秀山景色的确美，山连山，水连水，琼楼玉宇，高山大河，花卉丛林，白云草原。
一路踏玩，日明的心态并未在投资失败的阴影徘徊，一举一动，未受不良情绪操持，心理素质稳定。

郁结于心，五内俱焚，不凝于面，该有多难？

吴艳 吴惠荣 于丽华 战晶 安志虹

日明做事，有破釜沉舟的气概，那一股的倔劲，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估算，最少认购三单，每一单偏离闪失，都要弥补。这笔投资，更大，更惊人。

我不肯问，他不能说，估计最少1、200个吧？
到北海火车站，夕霞滿天，繁星初显。
北海三面临海，只东面通车。

11月下旬，海风吹来，已觉阵阵凉意。
见一位乘车返乡的股民，愁眉苦脸，疲倦憔悴。
只穿背心裤衩，拽拉杆箱，唏里哗啦，行色勿勿，不肯抬头。
北海一博，赌尽输光，赤条条孓然一身，只差光了屁股，落到如此田地，目不忍睹，伤心可怜。 如果仅此而已，想来也罢。举家负债，有的还变卖了房产，背水一战。
钱逝泪尽，无家可归，接下的光景，怎样生活？
操持心切，不审时务，都北海淘金惹得祸。
下乡插队，最乐观就贫下中农，安贫乐道，一穷二白，没有负担，从不异想天开。
一念之差，追悔莫及。北海，你造了多大的孽，坑了多少人家前程！
日明租住小区离车站二站，须臾即至。
她的娘子战晶及我家糟糠还2位闺蜜，海南乘船北海，大概快下金滩码头了。
吃过饭，日明开车领我去北海最大的大润发超市。
除了店员，空旷无人，像退了潮水的荒漠沙滩。
日明大发感慨，这里人最多时，擦肩搭背，人涌如潮，密不透风。
说来也是，北海人口100万，空降部队100万。小小北海，摇摇晃晃，撑不住了。
海上陆地，飞驰支援。北海，一时拉动了桂南沿海的市场经济。
路过瓷器橱柜，五颜六色碟碗，灯光下如女人细肤，釉彩萤透。
日明说：北海起码二年内，无人采购此物。投资溃败，细软拾走，碗碟勺子，陶瓷易碎，留给房东，以资纪念。
北海的饭碗砸了，租户房东，抱头痛哭。
出口，见墙上几张巨幅照片。看去，梳飞机头的李咏和几位名星在理发店与顾客交谈。
南海潮的鱼腥，吸引了名星大媛，豪商巨贾。政客要员。他们在北海只呆一个星期，便各自卷走1040万，打道回府。
北海投资，说穿了就赢家的人脉。
我还听说：某位国母，到北海视察，肯定了投资方向，坚定了投资信心。
究竟有否此说？可能投资商的引领者为稳定情绪，大造声势，什么胭脂都往脸上抹。

北海投资，还一个特点就是擂鼓助威，摇旗呐喊，气冲霄汉，神经绷得如斜桥拉线。

有家不归，聚众喧哗，夜以继日，好像钱是拼命喊叫来的。
出了商场到了车场，抬杆走人。
我诧异纳闷。日明说：这是北海政府为了优裕投资环境，做出几大便民举措：外地车牌，不收停车费，公园不收门票，凭异地身份证，免费乘坐公交。
还有，红白喜事，不吹奏打鼓，鸣放鞭炮，只夜间偷偷举办。怕影响客人休息，打扰精力。

北海市民好样的，不说别的，红苕5角涨到一块。都投资商惹得祸。忍就忍了。

尽管如此，全国人民依然误解：说北海无情，投资商来，不管不顾，冷若寒霜。军心躁动，岌岌可危，将来必吃大亏。
为表心迹，市中心广场，政府打造一口巨锅，直径3、40米。意愿表明：北海委曲求全，忍辱负重，钱归你挣，罪由我遭，我替全国人民甘揹黑锅。
这个创意不雅，一座现代城市繁华街头，扣口大锅，暗无天日，古怪抑闷。

竹篮打水，大山崩摧，于是又回头纷纷责骂：明明就一口坟墓，将北海投资，一网打尽，全部埋葬！
出了车场，车灯下俩位涂粉抹脂的女子，坐椰树的台阶看手机。
日明说：人走了，茶凉了，生意清淡了，她们难受了。
回到家，四位娘子早已恭候大驾。喜悦心情，仿佛红一、二、四军团会师，急忙掏出海南的椰糖咖啡分享。
次日，旅游观光，拍照摄像，北海留念。
北海不大，最西海滩，名曰金滩，大概以海滩沙色取名。
金滩小，除了水浪海港，索然无味。
倒是出门不远的老街，吸足眼球。
金滩深水大港，南洋诸国，到此卸船贸易，场景宏大繁华。
老街齐整，楼宇依然。消失了大清邮局，水井，烟枪馆和妓女院，物是人非。
有条小巷全国知名。
入口右侧，有条巷子不长，极窄，平行两人不过，只能仄肩侧背，这就给好色之徒揩油造成便利。
前心后背，手不由自主女士酥胸惬意一下，名曰支撑。
薅草打兔子，心旄摇动，信手拈来，天就其愿。

屡屡犯界，实至名归，故曰摸乳巷。

为区区小事，嚷闹起来，有失千金风范。
反正巷子窄，人不知，鬼不觉，便宜占就占了，亏就亏了，无理可诉？再说，生理的情愫与内需，拒之何忍？感情复杂，怀揣期待，让行路客官方便一下，与人与已，两相情悦，天经地义。

小趣怡性，就如生活拍打的一束浪花，随波而兴，随风而去，出了巷口，各行其事，谁还认识谁？
我来摸乳巷，这头那头，无个人踪，只得倖倖而返。

说说工行大厦，高入云巅，气势恢宏。
它代表投资人坚定信念，东风万里，赤霞滿天，壮志凌云。像延安宝塔山，吸引志识精英，纷至沓来。
每位投资者，自这起步。最多时，门前排队，弯曲盘桓，见首不见尾。
每单6.98万元，打折优惠，实收5.6万元。
支持投资力度，煞费苦心，功高盖世。
那天，日明领我到此一游。寒风凛冽，门可罗雀。
一块铁皮牌告，依立脚下，虽不显眼，黄漆红字，十分醒目：
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
优惠与提示，两全其美，刀枪不入，无动于衷，十分温馨。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何须怨天尤人。
不过还真有点人性化，只要工行员工，无论何地？凭工作证件，可反悔投资。

但不足为外人道也。

北海购物：南海珍珠，合浦玉石。
这里盛产珍珠。大街看窈窕滑顺女人，大概采珠后代。并且，北海市徽，分张蚌壳，嵌一粒璀璨明珠。
玉石品类繁多，南洋玉，缅甸玉，琳琅满目。
珍珠没兴趣。玉石购了几枚。即不懂玉，只挑便宜好看的捡，吃亏上当，心也不惧。何况提供商家正规证书。
海产也多，并非北海特产，价格便宜，令人心动。
离别头夜，步行穿越椰树桂林，日明夫妇领大家喝饮料。
那是音乐灯色幽美的歌厅，朦胧迷离，天上人间。
边喝边聊，感觉到了今宵，心情才略为舒缓，体味北海的夜色，轻风舒浪，月光朦胧，十分妙曼。
今夕复何夕，逢此良辰？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人生，睹物思人，大浪淘金，北海邂逅，心如刀割。

击杯问盏，相对无言，潸然泪下。

走出歌厅，回头顾望，这才知歌厅大楼原是倾斜的，头重脚轻，千钧一发，仿佛海风吹来，一啸即倒。
北海怎么了？铁锅，坟墓，倾倒的危楼。一语成谶，西楚霸王，注定自刎乌江？
北海水浪，呼啸奔腾，巨浪滔滔，这里融入了多少投资人的眼泪？
辞别北海，房东送行，眼睛噙滿泪花。
战晶不免热泪唏嘘，悲不自禁。
来北海二年，朝夕相伴，情深谊长，一旦别离，后会无期。
心如南海泛潮，恨怨绵绵无绝。
北海房产不贵，大概2、3000元平米。
现在，耳边机器轰鸣，仍在大兴土木，为提供投资商的房产努力。
抛开投资环境，北海最宜居住。
四季如春，椰风浪岛，珍珠遍海，商贸繁荣。还是华南最大的氧吧。
回去一路，曲折颠簸，我时常想：
这次投资失败，狼狈逃窜，天命使然。假如成功，我们驾驶的是劳斯莱斯，风驰电掣，金光闪闪，驰骋华南苍茫大地，风流无限。

2024.05.06

北海工行大厦

北海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