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笔徒骇河(随笔)

老土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鲁西大地上流淌着两条著名的河,这两条河,恰似母亲的双乳流淌出来的乳汁,滋养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被称为聊城人的母亲河,一条是马颊河,一是条徙骇河。</p><p class="ql-block"> 这两条河,均为四千多年前,大禹治水时,“禹疏九河”的人工河。如此浩大的工程,疏河的智慧应属于大禹,而治水的功劳更应记在无数的先祖先民头上。在之后的数千年里,两条河又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改道,终还是卧野千里,流水不断,蜿蜒赴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我要写的是距离东阿只有二十多公里的,在茌平区境内的这段徒骇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徒骇河从河南濮阳入境莘县、聊城、茌平,在高唐流入德州、滨州后入海,并未途径东阿。但一方水土,滋养一方生命,东阿与茌平南北紧邻,地方口音与民俗也几乎完全相同——徒骇河,也是我们的母亲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个立夏的五月之初,时断时续的小雨陪伴着我们东阿的几位诗友,来到了茌平,在徙骇河畔有了一次探访母亲的短暂时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这样认为,一百万多年前形成的黄河,在东阿境内流经百里,但她应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而马颊河和徙骇河,是四千多年前,从黄河人工派生出来的。既然我们将她们称作母亲,那么,黄河就应该是祖母河才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站在徒骇河北岸的张家桥村村口,南望徒骇河水从西南流淌过来,在这里向东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号”。似乎,她在用一个“对号”,称赞我刚才的判断。而在我看来,这个“对号”,则更像母亲拢过来的一只臂弯,将茌平和东阿一下子揽在了怀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眼前的河水舒缓地流淌着,平静无声,而这划破了千年凝结而成的雨滴,在滴落河面时,击起的又是多少个感叹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下着雨,仍然看见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徒骇河边垂钓。茌平的朋友说,在这条河里,曾有人钓起过几十斤的野生大鲤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岸边垂钓或者划一条小船在河上撒网,这一种多么诗意的生活。而鱼,不也是这条河给予我们的一种滋养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五月的徒骇河,两岸是绿油油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在春天最后的这场雨里,麦子们正在急急地拨节。在细雨中瞭望麦子,我听见了自己的骨骼也在“嘎嘎”作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个人类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一部临水而居、人随河走的历史。尽管大禹治水后,人们可以较好地生息繁衍,但是在之后的数千年里,黄河仍然无数次地泛滥成灾,水患不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据史料记载,黄河历史上有大大小小一千四五百次改道,除了人工改道,更多的是河水泛滥的自然改道,每一次改道,对于两岸的百姓,都是一场场灾难,房舍牲畜被冲走,万亩良田被淹。黄河直到1855年,也就是清咸丰5年,最后一次人工改道成为定河之前,黄河多次在东阿位山向北涌来,将脚下的大地撕开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再夺徒骇河河道入海。因此,人们也将徒骇河称作黄河故道。故道,猛一听,很有诗意,其实这背后的悲欢故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古代,这里即是黄河,又是徒骇河,两河交错,相互缠绕了数千年,如一对苦难的母女,相拥度日。据说,徒骇河之所以叫徒骇河,是因为当年大禹带领民众开挖此河时,河水形成的惊涛骇浪,迫使大禹众徒逃避水患而来。确实,猛一听这个名字,总会让人心生敬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徒骇河,就是这样一条利害并存的河。然而,就是这条给我们带来无数灾难的河,铸就了鲁西人顽强不屈、淳朴、豁达、乐观向上的性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科兄说,旧时的徒骇河,河道很窄,一般只有十来米宽,并不像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有这么宽阔的水域。过去,沿河的不少村庄都在村口的河上建有通往对岸的石桥。在茌平的徒骇河畔,沿河就有十七个村庄,都以“桥”字取名,诸如李家桥、王家桥、许家桥、张家桥、甄家桥、陶家桥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以想见,昔日的那一座座石桥,多像旧时的对襟花袄上一排排的盘花扣,将徒骇河两岸大地扣为一体,给大地保暖。如今,石桥已不见了踪影,而村名却一直保留下来,人们再通过这一个个村名,去追忆往昔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同时,保留下来的,还有徒骇河两岸民众,在千百年的生活实践中,创造出来的灿若星河的地方文化。本科兄介绍说,摆渡口村的省级非遗“摆渡口秧歌”,酣畅奔放,早已名扬一方,以后有机会,可以一睹为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众生百姓,依河而居,而我们的孔子孔圣人却在这里“临河而叹”。 在距离徒骇河不远的三教堂村,村里旧时曾建有一座庙宇,里面供奉着孔子、老子和释迦摩尼,儒释道三教集于一室,供人膜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村前,我们看到了著名的“孔子回辕处”纪念石碑。几位村妇正坐在碑亭下闲聊。也许,她们并不知道,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曾在她们身边的古徒骇河畔,发出了“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的感叹。此时的孔子感知到,自己已无力游说晋国赵简子,推行自己的儒家思想,于是才发出的一种无奈的自我解嘲。回辕,即为调转马车向回走,而返回,与他眼前的这条徒骇河无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世上最难的事情,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其次,就是把沉积在岁月河流里的人物与事件重新打捞出来,把真相回归到它们的本来面目。而这件难事,陪我们一起行走徒骇河的本科兄,做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和本科兄相识三十多年。十多年前,我国著名诗人桑恒昌先生来东阿,我曾邀请本科兄陪同活动。恒昌先生为本科兄写过一段话:“做学问,不必本科毕业,做人,一定要本科毕业。”而通过这次的徒骇河之行,我对本科兄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我说不,本科兄无论做学问还是做人,都早已超越了本科。孔子尚调转车头,知难而退,而本科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科早年在徒骇河畔的胡屯乡镇工作,因热爱文学,业余时间坚持读书与创作,散文写作水平,聊城文学圈尽人皆知。后他被借调到县政协,从事繁重的文史考证与文章撰写、资料整理工作。十几年来,为了考证茌平的人文历史和发展历程,他的足迹,踏遍了徒骇河两岸,走遍了茌平的所有村庄,遍访了地方的所有名人,所著十余部文史典籍可以作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车子在徒骇河大堤的雨中缓慢行驶,茌平的神奇而厚重,在本科兄的言谈中一点点呈现。五千年文化积淀,在茌平这片土地上孕育诞生了众多古圣先贤,齐鲁高士鲁仲连、唐初布衣宰相马周、唐中期宰相张镐、北宋九经状元孙奭、明心学名士张后觉、明万历状元朱之蕃、清工部尚书王登联、清康熙帝师翰林王曰高、清绘画名家董立元等众多历史人物,以及茌平县衙为什么大门朝东的典故,还有茌平民间剪纸艺术的发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科兄的讲述,听起来很轻松,但在他的语气中,偶尔会透出一缕兴奋的味道。我知道,这里面凝结了他太多太多的心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午返回东阿前,本科兄又领我们走进了茌平博览馆,这是茌平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里面的每一展区,都以图文、雕塑,以及声光电的展示形式,全面真实艺术地向人们讲述着茌平的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此我知道了,徒骇河水为什么流淌得如此深沉与凝重。这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之上,蕴藏着太多讲述不完的历史与未来。</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脑子里还回想着参观茌平万亩枣园的情景。走在那片枣园,自然会让人忆起儿时的老家,谁家的院子里都会有几棵枣树,枣红了,大人们举着打枣杆,一杆子下去,红红的大枣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五月,枣花还没有开,但在离开茌平时,一家企业的老总,竟然给我们每位准备了一箱冷冻的鲜枣。</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枣乡人,正在用大片大片的枣树,蘸着徒骇河水,为我们的未来种植下一部历史。</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们不应该沉溺于历史,但是,我们绝不忘记历史。徒骇河水是沉默的,她在无声的流淌,就像我们在枣园的一角,登上重新修建的望晋台,晋文公重耳的雕像,矗立在晋台之上,默默地向西遥望故乡。他的心里一定想着,何日可以重返故国,重振晋国大业。重耳的心事,其实就倒映在这平静而舒缓的徒骇河里,随意掬起一捧,尝尝便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徒骇河,她又何尝不是流淌了几千年的泪水。其实,泪也好,乳也罢,终是历史一样的泪乳交融,她像极了我们脚下的“茌博”大地(茌平与博平),博大胸怀里总是满含着悲情与忧伤,不然,她又为什么而流淌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张家桥村村口,本科兄介绍说,脚下这个“对号”的拐弯处向正西,一条只有十米左右宽的小河,是徒骇河的旧河道,新旧两条河道在这里对接,写就了一个字头朝东的大写的“人”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哦,这片广袤的黄土地,不就是一张铺开的宣纸吗?又是谁写下了这一撇一捺的巨幅汉书。一笔是过去,一笔是未来;一笔是沧桑,一笔是昂扬。这个字,更像一位阔步的巨人,迎着春风,行走在东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