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行之五：站在三八线

李志坚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突然宣布无条件投降，在苏美两国讨论朝鲜半岛受降区域划分时，看到北纬38度刚好把半岛南北领土差不多等分，于是有位美国军官用笔在此划了一条线。谁能想到，这一划，是怎样的影响了战后的世界格局，一个民族是经受了怎样的悲情！

去三八线游览的这天，没有晴空丽日，也没下雨，浓云密布，倒是旅行的好天气。景点是三八线西段有个叫临津阁的地方。停车场里排着几十辆大巴，有很多西方游客。景区有个布满游乐设施的公园，叫和平公园；亭阁里挂着一只锺，叫和平锺；有座新建的大桥叫和平桥。受过战争推残的地方总是特别祈愿和平吧。

　　景区保留了两件战争时期的遗物。一辆火车头，被枪炮打得千疮百孔，当时就停在这位置。还有是一座跨越临津江的旧桥，桥面已炸毁，只留桥墩。

　　我们站立的地方前面拉着铁丝网，这里距三八线隔离带中心尚有两公里。

1950年朝鲜战争从三八线爆发，开始向南打到釜山，后从南向北打到几近鸭绿江，又向南重新打回三八线附近。边打边谈，到1953年停战协议签署后，以双方实际占据的地方为准，各自后退两公里，形成了宽约4公里，长约248公里的犬牙交错的非军事区，这就是今天看到的三八线。导游告诉我们，这条三八线，几十年来，除了鸟儿什么都过不去。

　　有块圆石上刻着一首《望乡》的诗，寄托着对故乡的思念。

　　另一块碑石上刻着一首歌《失去的30年》，这首歌是1983年《寻找离散亲人》节目中的背景音乐，为半岛民众共同传唱，让全体国民眼望苍穹，泪洒大地。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座望拜坛与一张张让人揪心的照片。望拜坛朝向北方，遥望故土，寄托对故乡的思念，企盼着祖国的统一。

金大中任韩国总统的2000年，分离了半个世纪的韩朝首脑举行了会谈，发表了6.15 《南北共同宣言》，朝韩以此为契机，到2018年，共举行过20次团聚活动和7次视频团聚活动，韩方迄今有4677个家庭的2.3519万人得以与朝方亲人会面。金大中因而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可是对于据说有500万人口离开故土的庞大人群，显得多么微小。而这种会面又是怎样的会面啊！三天的会面时间里，亲人团聚的时间只有11个小时。而无旁人监视，两人可以单独交流，无论你是父母子女还是兄弟姐妹，只能在每天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里。

我想，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其次就是亲情，这真是人世间空前的悲剧！七十多年过去，柏林墙早已经倒掉，海峡两岸亲人往来也并非沧海难渡，唯有这三八线，至今还是除了鸟儿，什么都过不去，绵绵无绝期。

　　今天我站在三八线的南边向北眺望，2019年，我曾站在三八线的北侧向南远眺，如果问我有何不同的感受，我该如何回答？

实际上，我们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旅行，对整个社会不可能有详尽的了解，也不可能有切身的体会，可是并非一无所得。正如有位乡贤说的，1997年他第一次去美国，一下飞机，两样东西让他看呆了，一是机场附近大片停放的小汽车，当时中国绝大多数人对私人拥有汽车还无法想象；还有是到处见到的那么多胖子，我们与之生活条件的差距显而易见。

五年前的阳春三月，我们乘绿皮火车跨过鸭绿江，感受到了白衣民族的真诚热情，他们的纯朴严谨，城市道路的整洁卫生。我们也见到了入境时让人瞠目的反复检查，特别是对本国居民；尘土飞扬的乡村公路，自行车为主的交通运输系统；一小丘田里，一二十人聚一起，使着铁锹的集体劳动方式。鲜见新居的农舍，鲜见新楼的城市；见不到胖子的城乡居民。我们用着没有信号的手机，住在无法自由外出的宾馆，少有选择的电视频道，无法与当地人沟通交流的行程安排，见不到本国居民的空旷广场景区。而这一切，我又是多么熟悉，1970年代就是在几乎一样的环境中度过了自己青涩年华。

人短暂的一生总希望能生活在美好的社会，什么样的社会才是美好的?我们希望清政廉洁，无数贤臣能吏让我们高山仰止；我们祈盼公正，让公平正义的阳光雨露浇灌大地。可是，回顾自己一生的历程，我想说，唯有自由与富足是最需要追求的，最可怕的是禁锢与贫困。当年自己从一个山村少年走向青春韶华的路上，时代给了我们更多的自由选择与追求富足的机会，我们是多么幸运！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就到三八线两边看看吧。

我是个乐观者，相信人类社会的明天会更好，可是发展过程的曲折艰难会超越人们的想象。而对一个人能否遇上好的时代，要凭运气。站在这三八线旁，这种感受特别的强烈。为此，我要为自己曾经奋斗过的岁月，向我的祖国深深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