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故事】十岁那年

梅飛色武

美篇昵称:梅飛色武<br>美篇号:7487745<br>文:戴崇武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十岁的少年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热情,像自由的小鸟,总是在寻找新的冒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秋风又起,岷江河岸的柳树上的残枝败叶,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大跃进年代荒废了的农田,被川康厂开垦后变成了蔬菜基地。要想解决全厂职工吃菜问题,只能自己动手才能保持产业工人基本的温饱。正在长身体的后山川康厂家属儿童,每个月十几斤的口粮,所有的小娃儿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和隔壁院子里的国庆哥哥,早就看好了蔬菜基地里长的像篮球一样滚圆的坨坨白菜。顺着小鹅卵石斜坡一溜就滑到了蔬菜基地的坎坎下。两三天的侦察,看好地形和隐藏的位置,用细河沙埋好了装白菜的麻布口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国庆哥哥是我们家老三的同学,比我大三岁。他长的圆头方脸,白白净净,个子像他山东人一样的爹,五官则是嘉绒藏族母亲的模样。他喜欢和我一起玩,大概是我俩都爱看书,尤其是爱情小说。</span></p> <h5>戴崇武 水彩《哥俩好》20*20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特别喜欢他的老家家,那是一个慈眉善目、体态优雅的嘉绒藏族阿婆。她的房间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小方桌子上总是摆着一支擦的锃亮的黄铜水烟壶。闲暇之余她总忘不掉吧唧一口,金灿灿的水烟丝丝香味十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国庆哥哥和我就巳经趴在河岸上的白菜地里了。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岷江河水在哗哗流淌,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掏出小刀,对着看好的坨坨白菜一阵猛割。十几个白菜倒在我们身边,我俩倒爬着,将一棵棵又大又圆的白菜往麻袋里塞。</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的心在狂跳,心虚的口干舌燥头脑发昏,要不是为了吃饱肚子,谁会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口袋装满了,正准备往河岸下拖,只听到一声猛喝:“逮到了!两个偷白菜的娃咡。”</span></p> <h5>戴崇武 钢笔水彩《青石板》54*39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俩慌不择路边爬边溜,企图逃跑。哪晓得几个守菜的工人早也将我俩包围了:“站起来!两个贼娃子,早就晓得你俩个娃咡的打算。前几天就看见你俩个娃娃,鬼鬼祟祟的在白菜地里东瞧瞧西看看,我们就晓得你们要干坏事了。鬼大点的娃咡,你们那点小聪明,咋个躲的过大人们的火眼金睛哟?走!带你们去保卫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俩低垂着头,满脸通红,像两个少年罪犯,恨不得钻进地缝缝里藏着不见天日才好。两个工人扛着两麻袋白菜走在最前头。唉,叫人家人脏俱获,抓了个正着,看来人小了是斗不过大人们的鬼脑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天还没有大亮,上班的汽笛还没有拉响,我们看到人很少暗自庆幸:到了厂保卫科,最多就是写个捡查,按个手印,保证以后不再重犯就完事了。</span></p> <h5>韩梅 水彩《清晨》54*39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十岁的小学生娃娃,又没有犯杀人放火的大罪,认错不该死嘛。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俩太天真了,太会为自己的倒楣事情找好运气了,我们哪里知道,厄运才刚刚开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远处靠马路边的高坎坎上站了一群人,走拢了才看清楚是断腰杆的党委书记胡进芳,领着毛纺厂的几十个领寻干部和车间主任还有几个工程师,早就等候在哪里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国庆哥哥的父亲、我的父亲站在最前面,那是早就准备好的现场批斗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几天前党委书记就听到汇报:戴工程师和王工程师的孩子在蔬菜基地踩点,准备偷白菜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复员军人当菜地巡逻员,确实是高射炮打蚊子,我们小娃娃的把戏,他们一眼就识破了。</span></p> <h5>韩梅 水彩《田野》28*39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困难时期,全厂职工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要让生产第一线的工人不饿肚子,只能靠白菜罗卜来战胜饥荒。只有这几亩地的收成,当然顾不上家属院的婆娘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厂领导认为,不现场教育偷白菜的家属小孩,泛滥开来就不好收拾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吃着特供的伤残南下干部,用心良苦,没有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让我们和工程师父亲一起上台亮相,已经相当人性化了。到底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老革命,懂得敌我矛盾的区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胡进芳左手撑着腰杆,怕支撑脊柱的钢背心下滑,右手划着弧线在空中飞舞。他的山西话鼻音很重,听得人身体直往下跨,滿嘴的白泡沬,口水直喷在站第一排人的脸上。</span></p> <h5>戴崇武&nbsp; 水彩《远山》54*39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俩的父亲都低着头,好像犯了弥天大罪,必须低头弯腰,只差没有跪在地上了。两位工程师面前,十五六颗沱沱白菜堆在一起垒成了一个小山包。两个蓬头垢面、没洗脸没刷牙,一大早就趴在泥巴地里的国庆哥哥和我,全身上下都是稀脏邋遢的糞渣渣和老白菜叶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党委书记鼻音嘶哑的开始训话:“你们都给我听明白啰!你们都看看,这两个小娃娃,人小胆大,十几个坨坨白菜,几十斤重,他们都背的回家,瘦猴子一样小娃娃,力气活干的比工人师傅还要买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这个人赃俱获的现场会,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教训,每个人都要管好你们的子女,不要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要再毁坏公共财物,不要再拿铜管、铜线去换饼子、饼干、包子、馒头……”</span></p> <h5>韩梅 水彩《暮色》19*39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困难时期,大家都饿着肚子干工作,工人阶级应该有工人阶级的志气。在场的都是毛纺厂的科室干部、车间主任、高级工程师,觉悟应该比工人更高,怎么把子女都教成了小偷?敢带头偷坨坨白菜,尤其是戴工程师,你和我一样享受着县级干部的特供待遇,你要好生反省反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父亲是自学成才的土木建筑机械电气工程师,在特大洪水里曾经抢修过淹没在深水区的大水泵,保住了全厂的自来水管;安装特大地下发电机被拉断右手臂,保证了全厂的电力供应。他曾经在雷电交加的生死时刻,奋战三十分钟实施人工呼吸,救活了触电受伤的厂医家属,川康厂授于他一面大红锦旗,上书:“护厂爱民英雄楷模。”他被省、专区授于劳模称号、享受县十六级技术干部待遇。</span></p> <h5>戴崇武 水彩《磨子场》54*39cm</h5>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有你,王工程师,头发梳的溜光,皮鞋擦的透亮;看着一付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知书达礼的,怎么也教出个贼娃子娃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两个工程师被当众数落的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尤其是站在被人赃俱获的两个娃儿身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候,我俩反而释怀了,若无其事,昂首挺胸站在大众广庭之下,众目睽睽,我们居然还东瞧瞧西看看:嘿嘿,天大的事情,有父亲大人顶着,天塌不下来。我们最多就是回家打十个手板心,跪着顶一个小时板凳的惩罚。再说了,我们俩也是为了全家十几二十号人(我家五个小子两个女孩,国庆哥家七个仙姑两个男孩),为了他们都能吃一顿没盐没味的坨坨白菜,暂时填一填饿扁了的肚子,哪怕打出来的饱嗝儿和放的屁儿,全是酸溜溜的沱沱白味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岷江河边》54*39cm</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哦豁,现在好了,坨坨白菜没吃成,反而回家要挨一顿冤枉打。不过,值得!我俩才是戴家和王家真正的男子汉,敢肩负全家吃饱肚子的重仼,那怕忍辱负重一会儿,也要让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脸色红润,不再是菜青腊黄一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长大了我们看《地藏菩萨本愿经》,地藏王菩萨所说的一句话让我们无限感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相视而笑:“是啊,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