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穿了 23 个年头的军装，当了４个兵种，在部队过了 23 个“八一”建军节。最能唤起我记忆的，还数兵之初在大山深处度过的那个“八一”。</p><p class="ql-block"> 那年，作为第二年兵的我们在昆仑山腹地的大山中演练。不知道山有多深，只知道下了火车坐上汽车，中间还要在好几个兵站休息补充给养才能接着往前走。不知道山有多陡峭，盘山的公路紧贴山崖的一侧，尽管有植被掩映，依然不敢往下看，只知道有人说车一旦坠崖就会变成一团铁球。山有多高，也不知道，只知道每天早晨出操时云雾就在腰间缠绕，人也变得在云里雾里的。“八一”前的一天，晚点名时连长说，是军人身上就要有兵味，而兵味的培养，是从记住“八一”这个节日开始。连长说，许多当过兵的人会忘了孩子的生日、老婆的生日，甚至忘了自己的结婚纪念日，但不会忘记这个属于我们军人自己的节日。连长说，在部队的第一个节日，一定要过出质量、过出水大 山 深 处 最 落 牵平、过出庄严感神圣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穿着军装过这个节，没几年光景。连长要求各排各个班要行动起来，把卫生彻底打扫干净、内务整理利索。连长还说，节日当天中午会餐，晚上组织到驻地广场观看露天电影。连长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都觉得确实要过好军旅生涯的第一个建军节。</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起床号还未响大家已经行动起来。平时都是靠水车保障生活，战友们用水自然无比节俭，但这次，破例每班发了一盆水，用它擦桌子、擦门窗、擦玻璃、拖地。好奢侈的决定，但大家依然做到了惜水如油，小心翼翼不忍浪费一滴水，打扫卫生整理内务比平时也更认真努力。营区的门框上方和两边，贴上了教导员亲自书写的对联，门厅里挂上了自制的五颜六色的彩带，大门仅有的两块玻璃，贴上了巧手女兵们裁剪的窗花，整个营区喜气洋洋。</p><p class="ql-block"> 中午会餐时，又带给大家一个大惊喜，在这个缺菜少肉的地方，平时吃馒头都受限制，不知炊事班用了什么高招，居然整出一桌子菜来，更令大家欢呼的还有汽水供应，大家激动得只差高呼连长教导员万岁了。战友们大快朵颐，缺少油水的胃得到了极大满足。尽管这里远离闹市，条件实在有限，但是干部们还是将有限的资源利用到极致，在会餐结束后，连队组织了联欢会，歌曲、小品、快板书、诗朗诵，倒也精彩。新兵下连几个月一直处于学习训练高强度运转状态的我们，终于有了一个放松的机会。联欢会接近尾声时，全场气氛达到了高潮，会唱的争着唱，不会唱的跟着吼，会跳的在跳，不会跳的也跟着蹦跶，百十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释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会结束，大家还期待节日的最后一项内容，带着小马扎，带上棉大衣到山下基地广场看电影。电影是什么名字，没人预告，对于大家来说，什么内容的电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电影看就是特别开心的一件事。深山中的我们，收音机都收不到几个台，电视屏布满雪花，邮车拉过来的报纸，到我们这里新闻早已变旧闻。缺少娱乐的我们，生活单调而枯燥，偶尔看场电影就是天大的福利。尽管营房上到基地广场要走将近一小时的山路，去还好是下山，回来就变成了爬山，并且还背着小马扎，带着棉大衣。山里的温差非常大，中午穿短袖，到晚上就变成凉风刺骨，露天坐在那里不带上大衣会冻得哆嗦。但这些与电影带来的精神享受相比，都可以忽略不计。</p><p class="ql-block"> 集合站队准备出发时，班上的马建设突然捂着肚子蹲下了，说是肚子疼得厉害。作为副班级“领导”的我果断留下来陪他。其实下午他的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了，但他一直没作声，他不想错过看电影的机会，但到集合前最后一刻还是没能忍住。疼痛越来越厉害，营部的卫生员检查了一下认为不好处理，连夜往分部医院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为急性阑尾炎，直接进了手术室。我陪他到手术室门口，张建设脸上透着恐惧，拉着我的手不放，低声哀求医生让我进去陪他，被拒绝后又转回头求我：“你就在手术室门口站着啊，哪里也别去，一定等着我。”我安慰着他，答应着他，手术室的门决绝地关上，他的唠叨声也被隔断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医院的楼建在山坳中，四面都是山，手术室在走廊的尽头，门正对着山。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外的小露台上，心头满是恐惧。寂静的大山，寂静的夜晚，偶尔有那么几声不知名的鸟叫更令我毛骨悚然。山里的夜好冷，山风也很刺骨，来时匆忙忘记了带大衣，没有任何御寒的东西，冻得我哆哆嗦嗦，只能紧抱双臂取暖。</p><p class="ql-block"> 突然觉得非常非常想家，想那个一马平川的地方，想我夏夜放晚自习时家门口的街道，大 山 深 处 最 落 牵静谧而漆黑，地面上却依旧像蒸笼一般湿热。离我家还有十来分钟路程，而且还要经过一个百余米长、坑坑洼洼的下烂路，周围没有路灯，鼻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芬芳，耳畔伴着路两侧田野里蛐蛐和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眼前不时掠过几只萤火虫和蝙蝠。闷热的夜幕中，看不见月亮那熟悉的身影，只能借着零散微弱的星光，慢慢地骑着车，不能倒下，倒了就要溅一身泥水……又想到家里的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尽管反复提醒自己已经是革命军人了要坚强，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又冷又饿又困又怕，可哪一样也无法排解，只能这么等待着。等待的夜晚好漫长，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手术室的门才打开，面孔苍白麻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的张建设被推了出来，和护士一起将他推回病房安顿好，已经是后半夜了。就这样，在那个大山深处的医院里，我过完了“八一”，我军旅人生的第一个建军节。</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2 年后的“八一”建军节，坐在成都这个来了就不想走城市的办公室里，我含泪敲下这些文字，脑海里涌现出在大山深处那个简陋的会议室里，连长的那番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穿着军装过这个节，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没几年光景。”感到自己好幸运，这身军装能够穿得这么久，居然在部队过了 23 个“八一”。尽管我已脱了军装离开部队，“八一”这个特殊的日子将成为我一生的骄傲和自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