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二）

雪君

【图中画圈处为赤裸下身的流浪者，以马赛克遮挡，以表对其人权的尊重 / 笔者摄】

续“《流浪者》（一）”。

这种真相，大多时，可能发生在慢慢熄灭一日躁动火花中最后几粒火星儿，渐渐沉入梦乡的伦敦错综无限的街巷。最标配的，还有滴答的雨声——总也把午夜的伦敦和闪着银光的雨帘雨柱雨幕组合在一个画面——实在是深受狄更斯小说《雾都孤儿》的影响。他们——流浪者，开始了行动。

尽管泰晤士河显得十分骇人，河面的反光宛似水底深处的幽灵擎着各自飘忽幻影的身体在指示溺亡的地点，两岸的建筑也像极了被蒙裹在漆黑寿衣里的亡者——但他们无惧——每一夜，他们都这般经历——黑夜，是他们的护身符。

循着熟悉的路径，在雨雾迷濛了无动静的空旷里，一只只一米五左右高的黑漆垃圾桶是他们补给的重要来源。个儿小的，或许会跳进去——像着陆在地狱一样，在腐烂的食物、用过的尿布、各种污渍和虫子，还有生活垃圾，以及一些玻璃碎片和各种各样的带臭味的液体里搜索。而个儿高的——就像我前天下午五点左右，在宽阔齐整的Marylebone Road街沿遇见的五十左右的她。

我先注意到的是一双全裸的细瘦的腿——从贴紧路面的赤脚，顺势而上，一览无余——近了才发现，臀部也完全赤裸——而残留在干瘪的臀，苍白的大小腿上粪黄的排泄污迹，如敲碎的廉价锁链般烙在那里——她的上肢，正努力翻拣着更纯粹得如兽类一般的“活着”……

从旁经过，虽没闻到她身上的秽臭——一定是有的，只是宽阔的大街和两旁葱郁的林道树，将其稀释——但我还是通过联想，嗅到了如她一类流浪者身上的气味——怎么形容呢？——汗臭的脚趾、肮脏的衣衫、倾倒的粪便桶、常年的口臭、不洁的尸体、朽木和烂砖的霉味等混杂在一起的怪味。这股“味道”，再和眼前的所见相连时，现代伦敦就瞬间退隐到了17-19世纪，市民们怨声不断的熏炽得久久不能恢复的气味——墓地的恶气。

原来，这股气味一直在——它栖息着无数过往的时代——属于伦敦，属于人类；也不仅仅只属于伦敦，只属于人类。

——2024年05月04日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