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 山人水居

雁蕩山人

暇日歸來

水居一小別，燕子正歸來，

紅嘴銜新泥，老窩續舊台。

春塘風正和，水窗對南開，

沸釜煮清炊，扁食遂成排。

其二

讀淇慕和靖，梅妻鶴子孩，

孤山思長唳，南枝弄些白。

如今桃花岸，十載共徘徊，

茅舍自甘心，遠世避塵埃。

雁蕩山人丙申初春回到山人桃花水岸煙波書屋水居。

　　水居一小別 燕子正歸來——外面的時光怎麼過的就那麼快！每次回到桃花水岸，髣髴隔世，髣髴進入另一個時空，這裡好像一切都靜止了，就好像是一個被人遺忘的地方。

一回到這裡，浮躁的心，不平的心，爭鬥的心，沒了！“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亦立馬就會平靜下來。（歐陽修《送楊寘序》句）

山人不止一次的檢討，某某某件事，如果不回懟某某某，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確實是忍讓到底了嗎？確實做到仁至義盡了嗎？如果不是同事，他是不是會對你更不客氣，他真的是一點好處沒有嗎？他也是做人父母、兄弟。人們常說，無利不起早，可是，明明對他沒有利益，他為什麼要使壞？一個人不好，一群人也不好嗎？不止一個人這樣說過。

你明明做了幾個人的事，做了一晚上的事，白天還要盯著工作，生怕忙中出錯，一切安排就緒，感覺短時間不會出什麼問題的情況下，在花園裡就當休息轉轉，順便打個電話。周圍也沒有人，竟然有人知道你打的什麼內容，幾點幾分打到幾點幾分，也就是說，周圍隨時都有人在盯著你？

山人反而感覺自己一時偉大起來！隨時有隨從像影子一樣跟著似的。山人想問，這要花費多大的代價時間，累不累？為什麼不反問一句，你一天到晚都幹了什麼？

有個人幫忙乾點雜活，一個月加班費自己竟然算到一萬多？有個主管劈頭蓋臉質問山人，他怎麼那麼多加班費？

山人疑惑地看著他說，報單、審批、簽字都是你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大凡有一個環節負責，他也不可能過五關斬六將暢通無阻，該問你們自己的事，反過來質問我。你們平時勾連的太多，忘了該詰問誰，一律就是看老王的不順！該怎麼處理你們就怎麼處理。主管發現打擊目標跑偏，問題找到自己頭上，扭頭就走。

退一步真的可以海闊天空？真的話，估計這世間大部分人都可以做到。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寬容大度不計較才縱容了他們步步緊逼，得寸進尺！才壓縮了自己空間，使自己喘不過氣來？一味的退讓是不是更助長一些人的囂張氣焰？找事的人絕不會允許你息事寧人，你蓋房子難，他扒房子、燒房子簡單，成本太低了。

　　山人回到水岸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全部門窗通風換氣。一切抑鬱之情瞬間釋放。當然，這裡的門窗大家不要按現代居室理念想象，都是有縫隙的，即便平時關閉著也是會有空氣流通的，打開更通暢。

陶淵明《五柳先生》一文的“環堵蕭然，不蔽風日”大家不要單單理解成為清貧的象徵，也要理解成為通透的意思。水岸邊，如果居室太密封，空氣都會發霉，牆角或被遮擋的靜止空間的地方，經常會有霉點出現。煙波書屋聽起來挺美，看起來挺美，住起來可不一定，住起來要保持的是心靈之美，怡然自得。宅第環柳一般應該也是在水邊或者是在低窪之處，陶淵明說的《五柳先生》有解釋說是寫自己，山人倒是覺得自己也有點像，有人說你就蹭吧，你是仿五柳先生！仿品。山人嘆柳樹都在南岸，如果門前有五棵柳那就絕了！哈哈哈哈哈，短褐穿結，不避風日！

第二件事就是清洗所有需要清洗的衣物。住桃花水岸最舒心的事就是洗衣物特別簡單，特別是大件的床單被罩這個在常人看來費事費勁兒的事。山人有個大盆，洗衣渡石板上一放，把衣物灌上水，洗衣粉洗衣液一撒，長腿雨靴一踩，然後做飯什麼的，該幹麼幹麼，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後，過來水塘裡一漂洗、一擰，三下五除二，一會兒搞定，簡單不簡單？

做完這些瑣事，就是做一些合自己口味的清淡素蔬。淖一些下酒菜，芹菜、蓮菜、菠菜、什麼的。雞蛋餃子是平時山人在外吃飯經常的選擇，經濟實惠好吃！和山人要好的老余時不時就會說，老王，我請你吃雞蛋餃子！山人就心知肚明，他又想吃豬腳了。老余愛吃豬腳，他請客，山人會給他加配一些豬腳還有好吃的菜。雞蛋雖是葷菜，山人就勉強當素菜了，山人又沒信佛，沒那麼嚴格。

這次回到水岸的第一新鮮感就是到處“啾啾啾”飛舞著的燕子。和煦的春風裡，春天來了，燕子回來了。經常看到貼地飛行的燕子，從山人身邊腳面高的地方“嗖——”的一下飛過。山人擔心那麼快，它會不會撞到地上不平的東西？事實想多了，沒有看到哪隻燕子撞住過東西。不知道為什麼飛那麼低，是捉蟲子嗎？能看得清嗎？

　　紅嘴銜新泥 老窩續舊台——過道裡南面牆壁上有兩個老燕窩。東南角的燕窩不完整，好像是廢棄了，很小，很簡陋。正南面的燕窩明顯看到在上面加了一圈新泥，修補了一下就開始用了。人會偷懶，燕子也會偷懶。

北面房東兒子的門口上面新修了一個燕窩。一點一點的，幾天時間就把窩壘好了。泥巴也能明顯看到是逐步向上風乾的，不如南面燕窩省事。

　　由於北面燕窩正好搭在房東兒子的門口上面，可能拉屎到他的門口地面，房東兒子就把它給捅了。當時看到燕子回來發現新窩沒了，圍著新窩差異的叫了一陣子，馬上又在東南角對面牆壁上的那個舊窩上草草續了一圈新泥，質量很差，很不精緻，被拆窩的燕子就用了。這燕子挺頑固的，趕都趕不走，就是離不開這個地方。忙活半天，最後兩窩子燕子住的還都是舊的翻修房。

　　春塘風正和 水窗對南開——在山人眼裡，山人的桃花水岸自我感覺還是不錯的。江東別墅是江東別墅的感覺！人們都認為是好的地方，也不完全一定是好的地方。能讓你心情愉快的地方才是好的地方。

蘇轍《黃州快哉亭》有句，“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情，將何適而非快？”春光明媚，春風和煦，靜謐閒適的桃花水岸，這不就是一個“將何適而非快”的地方？山人打開窗戶，通風換氣，心情一時得到釋放，豈不是一件快事？

　　沸釜煮清炊 扁食遂成排——山人淖了一些芹菜，蓮菜，菠菜等下酒的菜，然後又包了愛吃的雞蛋餃子犒勞自己。以前喝酒曾經是百元以下的不喝，後來就不太講究了，幾十的也喝。

山人的朋友，也是酒協會長、曾經的杜康總裁和山人說過，商品酒在二十塊錢以上的可以喝，二十塊錢以下就很難保證了，因為成本不划算。我的目標，就是設法造出讓愛喝酒的窮人也喝得起的不錯的糧食酒。

山人也經常喝一些黃酒、啤酒。山人敢吹噓的拿手魚頭豆腐湯，其實就是湯完全是用啤酒做的緣故，嚴格說就是魚頭啤酒豆腐湯。

餃子餡兒就是炒雞蛋、油煎豆腐、韭菜、香菜、蘿蔔絲綽水剁碎加麻油，街上雞蛋餃子很難吃到這個味。

　　讀淇慕和靖 梅妻鶴子孩 孤山思鶴唳 南枝弄些白——淇，就是大宋詩人王淇，從《千家詩》裡讀到了王淇的《梅》詩，從“梅”詩中認識了林逋林和靖，從林和靖體會到了“梅妻鶴子”。有句話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精誠所至不僅金石為開，更可以讓“梅”做妻，讓“鶴”做兒子，其實就是跨越物種找到精神寄託。何止林和靖跨越物種，文化藝術概念不就是跨越物種在尋找寄託？！

孤山思鶴唳，是說髣髴聽到了當年林和靖在孤山養鶴的場景。南枝弄些白，是道士白玉蟾《早春》“南枝才放兩三花，雪裡吟香弄粉些”的意思翻版抄襲。撫摸著梅花用手捻著品味著梅花花瓣。

什麼叫文化藝術，就是將人文情結寄情山水，放浪形骸，人與物達到切換。人與物，物與人，互相解讀。

單畫畫自身表達不了什麼意思，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畫畫不是造像，是把哲理包含在裡面，賦予它更多的意義。就像害人，街上地痞流氓就是直接和你打，幹仗，而權力鬥爭利益鬥爭則是通過手段置你於死地，聰明之智者的手段應用就是藝術。很多事，直著來不行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可以扛動二百斤三百斤，但扛不動自己的一百多斤，因為自己不可能把自己背起來扛起來。

畫畫，如果你不能把人文情感融入自然，融入萬物，單單畫什麼像什麼，你就是個呆子。我們看到很多標榜畫家，比如標榜貓王，虎王，等等。就是說畫貓像貓，畫虎像虎，像它有用嗎？人畫畫，無論山水、人物、花鳥，一句話要明白，就是畫自己，畫思想，畫自己的內心世界，不過是借助外物來表現罷了。

　　同樣畫貓，徐悲鴻畫了一隻貓，畫名“懑憨”，貓的形象就像一個可愛的孩童，憨態可掬，引人入勝，你完全忘了它是一隻貓。這就是藝術。

可是一般人看到一根毛一根毛畫的貓就說好，一筆一筆寫的楷書小楷就說好，其實不知道這是堆砌，重複，是做工，這都是初級認識。

張善仔畫一輩子畫，是畫家大畫家，畫的老虎栩栩如生，但成不了名，因為僅只是畫家，不是藝術家。兄弟張大千就是著名藝術家，立意高度上不去，你什麼都不是，全國畫老虎的上千上萬，你就是個畫老虎的。

齊白石畫蝦成藝術家，是他賦予蝦的精神。徐悲鴻畫馬體現的是龍馬精神，齊白石畫蝦也是龍的精神，他在蝦中看到龍的精神，蝦也是水中龍，龍蝦！

　　當年蘇聯藝術學院想觀看學習齊白石畫蝦，架好攝像機要學絕活，齊白石把一盤墨撒在紙上，然後把這些墨點一收拾就是一幅蝦圖。

這就是絕活，這就是中國文化。這和西方是兩個概念。很多人以為齊白石是個木匠，沒文化，大錯特錯，齊白石小時家窮，想讀書，上不起學，私塾先生念他少年有志氣，給他兩本書，一部詩經，一部古文觀止，說，把這兩本書背會就可以了？不然，齊白石作畫題詩題字怎麼來，今天的導師，教授能比擬嗎？

“梅妻鶴子”的精神就是專注，忘我，學習，修煉，跨物種彌補心靈空缺。

說到這裡，就能理解張國榮對性別錯亂和同性戀不是一回事，是境界問題。在現實生活中，也存在著諸如林和靖境界的普通人。

　　經常聽到那些養狗養貓等寵物的人，把狗把貓當兒子叫，其實內心你知道他是把狗把貓當兒子還是當老公當老婆？那是一種心靈寄託，這樣理解“梅妻鶴子”是不是就簡單多了。

無論大文豪藝術家還是老百姓，事不同而理同。現實中位置支點可以缺，可以不完美，但心靈支點不可以缺，要得到補缺。很多做藝術做事業的人都曾說過，把自己的事業當成自己兒子一樣對待，這不就是林和靖的“梅妻鶴子”嗎？

山人曾居住西湖之畔，經常散步到西泠畔孤山下，體會大宋詩人王淇的詩《梅》，“不受塵埃半點浸，竹籬茅舍自甘心，自從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林和靖的“梅妻鶴子”，讓山人彷彿聽到遠古鶴唳聲！站在雪中孤山梅樹下，體會南宋道士白玉蟾的《早春》，“南枝才放兩三花，雪裡吟香弄粉些。淡淡著煙濃著月，深深籠水淺籠沙”。背誦王鐸的詩，《憶西湖》“澄波婉曲幾千傾，濃淡花谿谿不流，一夜紫橋聞鶴羽，十年紅葉想漁舟。孤山梅樹應無樣，麯院香池正欲留，為許老僧天竺裡，至今不忘夢羅浮”。西湖古今是個人文薈萃的地方，主要是大宋政治中心南遷以後，為其帶去了厚重的文化。

　　如今桃花岸 十載共徘徊 茅舍自甘心 遠世避塵埃——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沒有人文，山水就是普通的地質現象。山人在桃花水岸沒有感覺到西湖水和桃花水岸池塘有什麼區別。

在桃花水岸煙波書屋的十幾年裡，山人寫了幾百首爛詩，塘還是那個塘，所謂變就是那每日的心情，每日所失，每日所得，就是得失二字。

歸隱江湖，羊裘垂釣，表面上是放棄是捨棄外物，實際是心裡一點都放不下。恩仇未復，父母未盡孝道，怎麼可以放得下呢！怎麼可以超然於塵埃之外呢！不受塵埃是沒有塵埃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