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没了

岩龄

　　天色微明，空气湿漉漉的，早春时节，罕见的一场急雨，一夜未歇，雨打窑顶铁皮，哗哗响了一夜。

起早查看，山上是否有洪水下来，还好只是冲出几道小沟。羊栏前的石子路上，隐隐似有血迹，猛一惊，细细察看，一撮撮白色羊毛散落，带着血，深红色小肉块，该是羊腰子之类的。

打开羊圈，两只羊羔，少了一只，什么猛兽？就地吃掉一整只羊？头、蹄、四肢啥都没有留下，不会啊，虽说独住村外，几十年了，也未有野兽劫掠家畜。

近年来，高原之上，植被渐次丰茂，树木成林。七八十年代，常有黄鼠狼，狐狸到村里偷鸡，更久远一些，听老人讲，山里有狼，冬天雪夜，狼把小猪叼在背上，甚至撕咬，驱赶大肥猪到山里吃掉。

村里一大伯，无左耳，面部肌肉虬结，狰狞可怖，小孩见之就躲。大伯小时候，大爷带着他山里耕种，被两头狼前后围攻，大爷把大伯护在裆下，挥舞锄头，与两狼对峙，大爷屁股被撕掉一块，大伯脸部受伤，鲜血淋漓，狼吃到血肉，双眼发红，更是凶恶，撕咬更甚，大爷不支，危急之际，周边山上劳动的乡民闻讯赶来，驱走两狼。

喊来母亲，闻之色变，一脸焦灼，前后察看，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是凑巧，家里大黄狗一直拴着，昨晚两只公鸡掐架，一只没有进圈，怕被什么野物吃掉，我给母亲提议，把大黄狗放开看着就好。雨大风急，打着伞，好不容易把大黄狗脖套解开。来什么野兽吃羊，大黄狗难道熟视无睹？或者栓得太久，大黄狗出去撒欢没在家？

跟母亲商议，暂时不告诉父亲，打扫战场，把散落的羊毛肉屑埋掉。可又怎么能瞒得住呢？去年买了五只羊，父亲精心饲喂一年，产了三只羊羔，头一只生下就没有站起来，存活一个多小时便夭折了，第二只倒是康健，活蹦乱跳的，第三只难产，先出后腿，母羊哀嚎不止，父亲助产，将其救下。养了一年，就这两个收成，父亲有时候会念叨，如今，一半收成没了！

唤来大黄，指认现场，晚上跑哪去了？羊羔谁吃了？是不是你？母亲呵斥大黄，大黄匍匐地上，尾巴摇的像拨浪鼓，低头呜咽，貌似十分委屈。回到窝里，戴上脖套，平日偶尔脱缰，大黄总要反抗，今天倒是十分乖顺。

到底是何方神圣将羊羔祸害了？思来想去，疑点集中在大黄，按说昨夜大黄是自由的，有大黄在，其他野物不应该越过栅栏，叼走小羊，何况就地吃掉！

大黄已养了五六年了，素日甚是懂事，看家护院，尽职尽责，跟鸡羊小猫相处和睦。

父亲还是知道了，大发雷霆。又是一场风波，斥责母亲为了只鸡，放开狗，吃了只羊，本来就对母亲养鸡颇有微词，嫌费粮，一个冬天吃掉一石玉米。知道它吃羊，怎么也不会放开，母亲反驳，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父亲边加固狗缰绳边骂，好吃好喝，养了几年，狗喂成狼了，竟然吃羊，没听说过。边骂边斥打大黄，大黄吃痛，没有呲牙反抗，只是低声哀鸣。

羊羔没了，羊妈妈不吃不喝，伸长脖子，一声长，一声短，一声急，一声缓，咩！咩！呼唤着，和素日叫声完全不同，透着哀伤、焦虑、不解，仿佛在喊：小羊啊？小羊去哪了啊？快回来啊？听者动容！

时不时跑到小羊被吃掉的地方，双膝跪地，嗅探着，哀哀叫着，转着圈，驱之不走。不忍，提了桶水，清洗了地面，大概是没有了小羊的味道，羊妈妈寻找着，慢慢走开。拿来羊妈妈爱吃的羊料，敷衍地吃上一口，又开始呼唤，一连三日，羊妈妈哀声未断，日夜不停！

大黄窝在狗窝不出来了，无论外面有任何声响，它只是悄悄的，无声无息，倒给狗食，也不出来吃，难道要绝食？狗日的吃了一只羊，饱着呢，吃啥！父亲骂着，走过窝前，和它对视，大黄便低眉垂目，不再抬头看你。

连皮带毛吃进一整只羊，拉的屎总该有羊毛吧，不信破不了案！我们在狗窝前讨论着。两天，大黄不吃不喝，也不拉！第二天晚上，大黄神奇的脱缰了，早上起来，脖套扔在地上，大黄摇头晃脑，又被乖乖地栓起来。

第三天，大黄开始吃喝，还是没有拉。之前每次脱缰，大黄都喜欢把粪便拉在路边高处，这次脱缰，四处察看，均没有粪便，不知拉在何处。三天后，羊妈妈开始吃草，不再哀叫了。大黄不再低眉顺目，开始吃喝，外边稍有动静，便又纠纠地站在墙上，翘着尾，对着远处狂吠。

还是一桩悬案，弟妹们说，别冤枉了大黄，大黄素日是有口皆碑，扔给它的鸡羊下水、鸡爪子、羊蹄，从来不吃，更别说活羊了。

日子长长的，杏花开了，梨花开了，桃花也不甘落后。

春耕开始了，把羊粪均匀地洒在地里。硷畔上的羊粪堆里发现一只羊头，二条梯田里的羊粪堆里埋着一条羊腿。

大黄素日有埋食的习惯，食物多了，它便会刨坑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