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黑深深(34)小说

任素芳

<p class="ql-block">  哥哥搞上对像,柱子下班后已不想回家,柱子不知怎样面对。</p><p class="ql-block"> 对像是柱子中学时一个班同学。</p><p class="ql-block"> 儿子找上对像,父母最是开心。热情招呼那是一定的。</p><p class="ql-block"> 可新房没有落。本就不大的间半房,大的刚取过,二的又领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这让开心父母又添新愁。</p><p class="ql-block"> 去年夏天,矿上在道北的大柳树下,黑永河边的空地上,盖起了二十来排平房。</p><p class="ql-block"> 柱子每天上下班途中,都要路过。都要进去看看。房子的结构是里外间的双倍房。一进门是间堂屋兼厨房,里边房套房,从外间到里间,两盘炕。</p><p class="ql-block"> 柱子无数次地幻想着,房子盖起后,一家人能分到一套。</p><p class="ql-block"> 全家人,有三个都是矿上的职工,父亲又是建矿初的老矿工。按条件是没有理由不给的。</p><p class="ql-block"> 要是能分上一套,从工人村那梁上搬下来,父亲上班近了,再也不用中午带干粮,吃了后也没个休息的地儿。自己一抬腿就到了井口,也不用每天来回走那十几里路了。</p><p class="ql-block"> 年初,房子分下来了。人们陆续搬了进去。可没有父亲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每天给房产科跑。</p><p class="ql-block"> 柱子上学时记得,房产科长曾经戴着牌子,被游街。上边写着走资派的字样。正值“反击右倾翻案风”。这批走资派是最先解放出来,官复原职。行事作风依然硬。</p><p class="ql-block"> 报纸上管这些人叫“还乡团”。母亲一个家庭妇女。反正是泼出去了,顾不上那么多了。在房产科与科长大吵。</p><p class="ql-block"> “我俩个儿子下井,一个在场上,老头子三十年的老矿工,为矿山建设受了一身病。你们就是欺负我老头人老实,没有靠山,你就是还乡团。”</p><p class="ql-block"> “你们分房说条件,我们家哪条不够格。分明你们都是走后门。”</p><p class="ql-block"> 母亲闹腾来闹腾去。房子没给。家里的小弟还在学,正好与这个科长的儿子一个班。这个科长气得回家骂母亲。他儿子替他老子出气。到班里欺负小弟,让同学们孤立弟。</p><p class="ql-block"> 爹老实,基周遗传给孩子们。小弟有苦没处说。偷偷地把这种无奈写在日记里。日记本上有泪痕浸泡过印迹。</p><p class="ql-block"> 柱子心里暗暗地发誓。哪天改变家族这种命运。</p><p class="ql-block"> 按说父亲大小不说,也是矿上的干部,在土建队里也多管点事。盖房子少不了父亲出力。盖房子的住不上房,真是人生的悲哀。</p><p class="ql-block"> 这段时间,柱子下班回家。看不到坡母亲等待的身影。灶火上也没有母亲热来热去的饭菜。</p><p class="ql-block"> 母亲真的很辛苦。又有什么办法呢?</p><p class="ql-block"> 母亲急,父亲也急呢。</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班,出井本就晚了点。</p><p class="ql-block"> 赵生财叫住柱子,让到他办公室坐会儿。这次赵生财主动掏出纸烟,递给柱子根。</p><p class="ql-block"> 这些天,柱子心情沉重。为了家里的事,为了父母亲每日间愁眉不展的情绪。很少在队里待,他知道没有谁会帮助他们这家人,也不想说这种事。只有何老五安慰着,让他不要分心。天大的事就是安全。</p><p class="ql-block"> 赵生财这样主动找自己,柱子没有去猜。心思甭再布置个什么写材料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点着烟,柱子吸了几口。嗓子干燥的裂开一样。本在这几天,扁桃体发炎。咽口唾液都疼。想着倒过二班,到医院看看,看看能不能批几天病假。如果说自己坐几天,队长也不会扣工,按旷工处理。柱子没想让人说闲话。</p><p class="ql-block"> 俩人坐了一会儿,杜生财开口了。</p><p class="ql-block"> 不是别的事,就是母亲每天到矿上去闹腾。有人找到了赵生财,让赵生财回去劝劝母亲。</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性格赵生财最是了解,那股任性的劲儿就是九头马车也拉不住。</p><p class="ql-block"> 赵生财不说还好,一说,柱子的眼眼潮湿了。不知为什么,他一样很脆弱。</p><p class="ql-block"> 柱子家的情况赵生财去过。应该了解。</p><p class="ql-block"> 最为伤心的事,为这事。父亲也被单位找过。当天,父亲回家一个人唉声叹气。</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住着不到15平方的房子里,都是成年的大后生,与父母挤在一条炕上,眼看要娶媳妇。为父的一筹莫展。老婆出面,还有了错。</p><p class="ql-block"> 那天,父亲在领导面前哭了。一个大男人的哭声,惊动了全单位。有人同情,有人可怜。</p><p class="ql-block"> 赵生财说这事,让柱子想到了家里的二老。特别是父亲,每日蹒跚地从那个坡上出现时,让柱子不由地心痛。</p><p class="ql-block"> 柱子去过父亲的单位。每天中午,父亲把母亲给带的干粮在那屉大笼里蒸过后,一个人蹲在地上,盛上碗蒸汤水。之后,在办公室搭两把椅子,脚拖在地上,脒糊一会儿。这样的日子有近十多年了。要是在能在下边有间房子,每天中午回家吃口热乎饭,又何苦受这种罪。</p><p class="ql-block"> 桂子带泣声和赵生财讲着这些。希望把他们家的情况反映一下。也答应着回去劝劝母亲。</p><p class="ql-block"> 其实,母亲的要求不过分。新房子没有,哪怕是别人腾出来的旧房子也行。只要老头儿和孩子们上班近点,儿子娶媳妇有个窝。</p><p class="ql-block"> 柱子肚子“咕咕”地响差。赵生财让柱子早早地回去。</p><p class="ql-block"> 走进工人村的大坡上,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柱子上前想看看咋了。</p><p class="ql-block"> 是父亲躺在地上,一个人扶差父亲地头,焦急地喊着父亲的名字。父亲口里流着哈哈啦。显然是父亲在下班的途中发病,摔倒在地。</p><p class="ql-block"> 矿上的医院没有120,全矿只有一辆美式吉普。说还是韩战中,从美军手中缴获的。平时只有矿领导坐。</p><p class="ql-block"> 到医院是不可能的。柱子在众人的帮助下,把父亲背回家。</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急的不知所措。母亲连夜又到了矿上。去找一个和父亲从马矿下来的领导。这个领导在挨斗劳改时,和父亲处得挺好,又都是块调来的。听父亲说,高辛时,父亲有病,干得慢些,这个领导没少帮父亲干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矿上的那辆美式吉普开到了坡上。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老矿长,一个是矿党委书记胡大爷。</p><p class="ql-block"> 母亲没来得急招呼,那个胡大爷调转身子,背起父亲上了车。直接送到了三医院。</p><p class="ql-block"> 柱子和队里请了一天假,去看父亲。说是急性脑血栓。</p><p class="ql-block"> 父亲挂着液,母亲守在跟前。柱子想替换一会儿,让母亲爬在床头睡一会儿。一天一夜了,母亲一直守着。</p><p class="ql-block"> 父亲睡着了。母亲看着父亲渐渐泛红的脸色。</p><p class="ql-block"> 说:“千万别家瘫痪了,要是那样,我们一家可咋办呀。你还没找对像,人家一说家里有个病秧子,影响你们兄弟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柱子安慰着母亲,说爹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眼里不由地淌出了泪花。</p><p class="ql-block"> 说:“你爹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你们好不容易都上班了,又遇上了这事。”</p><p class="ql-block"> 说着,母亲有句没一句地给柱子讲起了爹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你爹下了一辈子井,连双水靴也没穿过。那会儿还没有你们的时候,你爹下井时,有条棉裤舍不得穿,一条半载子结裤,一个儿买的双秋鞋。大冬天,出了井回家,衣服上都结上冰茬子,半载结裤全是湿的,裤脚还挂冰滴,回家赶紧脱下来,一抖一地煤面子。你爹躺在坑上窝身子,我给爹往干了烤衣服。为啥爹一身子病,都是受的。” </p><p class="ql-block"> 柱也听爹讲过。</p><p class="ql-block"> 说十来岁就跟着祖爷到了窑门。先是背炭,每天来回井下井上十来趟。祖爷回家,见父亲躺下。也不问一句,开口就骂:“懒他吗的,多背一趟能少块肉是咋的”。</p><p class="ql-block"> 祖爷似乎不知道父亲当时还是个孩子。</p><p class="ql-block"> 生活所迫,当家长的怎能不心疼呢。</p><p class="ql-block"> 军管会接管了小窑。祖爷年龄老了,回了老家。父亲继续待在矿上。</p><p class="ql-block"> 这时爹在井下的专业是个刨炭工。</p><p class="ql-block"> 刚解放,矿上还是纯手工作业。刨炭是坐在地板上,侧着身子,从煤壁的根处掏槽子,专业术语叫搜根。底部掏空了,上边的煤便好放下来了。然后切成毛炭块,人工往场上背。</p><p class="ql-block">   爹刨炭是一把好手,动手娴熟,一柄铁镐自如挥动。躺着刨,坐着刨,跪着刨,或采煤,或掘巷,一天干个七八米是没问题的。 </p><p class="ql-block"> 1953年,爹刨炭,手骨振伤,从骨头里坏脓,手肿的象起面馒头。</p><p class="ql-block"> 到平旺医院住院,确诊为骨结核。</p><p class="ql-block"> 大夫确定,要将手锯掉。 </p><p class="ql-block"> 爹很痛苦,如果一旦失去了手,将成废人一个,一家子会没有了依靠。上手术台,爹和大夫说,不想锯手,问能不能将坏了的骨头取掉,将手保下来。</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主治大夫是平旺医院年轻的骨科专家。爹说出这一愿望时,大夫和几个大夫商量之后,按爹的意见办了。</p><p class="ql-block"> 爹的手保往了,但一只舒展的巴掌抽搐在一起,除拇指和食指能活动,其他几指都向手腕处曲回,无法伸展,无法用力。 </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说,爹这次肯定残疾了。爹知道,如果再不能刨炭,爹其他的都干不了。爹还是决定下井,刨炭。而且残的还是右手,恢复起来,爹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握力上不去,游起镐来振动着,手掌钻心的疼。</p><p class="ql-block"> 爹要强,干啥活,挣啥钱。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忍着疼痛,靠比别人多花点时间,任务是从没落下。 </p><p class="ql-block"> 爹成功了,工作的出色。有领导让爹入党,又让爹公派学习,爹被提为跟班班长,爹被定为井下7级工。</p><p class="ql-block"> 爹醒了,口啮含糊不清。头脑还清醒。</p><p class="ql-block"> 劝柱子早点回,说甭家误班,给领导留下个坏印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