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be”里的“从前慢”

雪君

【通往地面的伦敦地铁内的自动扶梯 / 笔者摄】

有一种穿越，在伦敦，每时每刻——一旦钻进“Tube”——那20多米高的蒙上意识里铁锈般金属光泽的电动扶梯——下行，如蚯蚓入泥；上行，总能让我想起绘本《一粒种子的旅行》与低年级课本里种子破土而出的充满生机的插图。

“Tube”里，支路纵横，如蜈蚣的多步足。但即使如此，一个异乡人——如我，只要记住要去往的目的地或中转站在地图上的东西南北向，就能跟着指示标，轻松地往南，往北，向西，向东。当然，也不会每次那么幸运——我曾经就在坐上地铁后才发现同一线路上，不同班次列车会在某站转向（雅典开往机场的地铁也有这种情况），开往不同终点。于是，赶忙下车，坐反向列车回到分岔点。后来，如再坐错车，只要不赶时间，就在没有网络信号的伦敦地铁站台，研究手中的地图或墙面的路线图。

在候车的站台区，很少看见三两说话的。他们有的侧身站在没有屏障的铁轨前望向无限深邃的远方，有的打开一本纸质书静静翻页，有的凝视正前方巨幅墙面广告，有的戴上耳机闭眼享受，还有的抱着公文包坐在不多的站台软椅上闭眼……但我印象最深的，是进入车厢后的场景——

一个油漆工模样的中年男士（裤腿上沾着斑驳的漆点，裤腿旁竖放一只柠檬黄的工具箱包），打开一本夹着书签的A5大小的书籍专注阅读；

一个胡子拉碴的高个儿男子滑动着电子书册里的日语单词，口中津津有味的默语一番；

一个学生党装扮的栗色长发女孩，拿着笔，在翻开的一本书页上写下什么；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银发老人，不时推一推下滑的镜架，做着报纸上的“数独游戏”；

一个满头蓬松卷发，戴上圆框大眼镜的青年男子，右手指绕着脑际的发，左手经沉思后落下一行行文字；

……

这些沉浸在自我世界，宛如被按下了静音键的乘客们，让伦敦“Tube”，蒙上了一层古典主义的柔光——他们像是从卡拉瓦乔或维米尔等画家的作品中走出来的人物，让你觉得身处的不是每日载客量逾300万人次的现代地铁，而是一辆开往中世纪的时光列车——隔绝呼啸的噪音与迅捷的网络，让恰到好处的疏离感，联结自己——一如木心的那首《从前慢》。

——2024年05月02日于伦敦

【地铁站内的艺人 / 笔者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