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眷恋中远行——读庄永庆的诗</p><p class="ql-block"> 文/ 邱景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个不停行走的诗人。</p><p class="ql-block">他喜欢远离尘嚣,在西部那些远离人烟的荒凉之地,在高寒严酷的荒原和雪山中,于寂寥中聆听凛冽呼啸的冰风,在孤独和艰难中感受身体不断增长的力量。在长久的沉默中,会有来自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歌声升起……这就是诗的灵感吧?</p><p class="ql-block">在《兔年过兔儿山》中,他在洪荒中找到这样的诗意:“横亘在高原上的古冰帽遗迹/蛮荒,苍凉得超出乎想象/漫山遍野的石头/破碎,冰冷而坚硬/它们拒绝温情,拒绝流逝/宁愿坐在时间的废墟里/任风吹雨打,并长久沉黙”。</p><p class="ql-block">能看到这样场景的诗人,注定是沉默的极少数:“宁愿坐在时间的废墟里/任风吹雨打,并长久沉黙” ;能把它写出来的沉默诗人,就更少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在沉默中行走,心灵更加坚硬,也更加柔软。雪域高原一座不出名的雪山,竟然使他这样关注、这样爱悯。他笔下的《南迦巴瓦》,写得如此生动而感人:“在这雪域高原上/背负时间与伤痛/背负蓝天与星辰/你的缄默与隐忍/让一条狂野剽悍的江流/温顺地环绕在你的膝下//也许在四月的某个黄昏/ 萦绕不去的云雾终于消散/ 夕阳将余晖涂满你的身躯/你目光柔和,神情安详/ 清朗愉悦的面庞迎向我们/ 那上面清晰地刻着:/ 仁慈、宽恕和不易觉察的温暖”。</p><p class="ql-block">他写的是行吟诗,是行走的诗;但又不止于冰冷无情的自然万物,他的笔下是灵魂在与自然的呼应和交响,他是用心灵温暖着千年冰冷的雪山,这就是“笔补造化”的回赠吗? </p><p class="ql-block">在行走中,他常常是有意避开赫赫有名、且热闹异常的景点,而关注那些被人忽视的、人迹罕至的偏僻的雪山。如《冷噶措》:“当贡嘎雪峰如圣殿般出现在群山之颠/ 我正背对贡嘎,爬上那片荒凉的山坡/ 那时寒风刺骨,一阵冰雹追上了我/ 那时我并不知道,云海一路尾随着我 /直至山坡上露出那面孤独的湖水 /还有湖水中迷幻般的贡嘎雪山/ 那面湖水就是冷噶措,海拔近4600米”。</p><p class="ql-block">冷噶措的湖水虽然生僻、孤冷,但“贡嘎山情有独钟,每天都会涉过云海 来到这里临镜梳洗,抚平心绪,并在湖中/ 找到另一个神清气爽、柔情似水的自己。”在这充满爱心的想象中,雪山和冰湖都充满着温情而灵性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对于一些神圣、难以企及的事物/ 造物主信手拈来,/将雪山、落日、星空 ,朝圣者蹒跚的脚步、疲惫的身影,以及/ 虔敬的眼神中透出的经久不息的光芒/ 众生中那些得到或即将得到救赎的灵魂 /依次嵌入湖中,成为永恒的镜像”</p><p class="ql-block">能看到和想到这些神圣之物的诗人,还有吗?能在想象中给雪山以温暖的诗人,还会有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喜欢大的事物,具有敏锐而宏大的时空感。他在时间的流逝中,感受空间的开阔和永固。比如,他写《胡夫金字塔》:“五千年风雨剥蚀/ 巨石垒就的金字塔至今耸立/ 往日的荣耀在缄默中收敛锋芒/ 而锥形的塔尖依然锐利/ 屡屡刮伤无辜的天空”。</p><p class="ql-block">在他以雪域高原为题材的诗作中,都有着大的时空结构。所以,深沉和厚重,是他诗歌艺术的特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因为长期在大自然中行走,接受造化的暗示和内心的感悟,他的感觉和想象没有因年龄的增长而退化而枯萎,反而更加敏锐、更加深沉。让我想起昌耀的名言:诗人是“岁月有意孕育的琴键”。他的琴键所弹奏的乐曲,是丰富而多样的。不仅有雪域高原的蛮荒和粗粝;也有传统季节散发着的灵性感悟。 </p><p class="ql-block">他像普希金一样喜爱秋天,写了一系列有关秋天的诗篇。如“晾晒秋天”,不是秋天里的晾晒,而是把秋天晾晒,多好的诗句,让人眼晴一亮,把秋天的新感觉写出来。他是这样写丰收后秋天的田野:“空荡荡的田野略显疲态/ 大地犹如刚刚分娩的产妇/ 疼痛后的幸福,恬静而安详”。(《塔川:深秋之后》)他这样写音乐之都维也纳的秋天:“坐在维也纳街角的长椅上/ 看秋风一遍遍筛过/ 异邦寂寥的街巷/ 午后的阳光斑斑驳驳/ 音符般洒落下来 /脚下荡漾着温暖的波纹”。</p><p class="ql-block">他是这样写秋天如水的感觉:“海水越过头顶/ 越过树梢和楼房/越过人间所有的欲望/ 直至填满整个天空/ 此刻,海面波平如镜”。这秋天如水的感觉似乎是来自海水,最后又悄悄告诉你不是,因为“海面波平如镜”。第二节:“秋天又一次放空自己/ 城市一夜无梦/ 万物笼罩于秋水之下/ 飞鸟掠过,不见礁石/ 几片白云如帆影飘过/ 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上”秋天如水的感觉再次漫来,因为“万物笼罩于秋水之下”,于是,又再次回到如水的感觉来自大海,尽管大海风平浪静。这是一种回环反复的结构,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加强加深秋空的感觉。但你细读中,又会品味出这不仅仅是写秋空,在秋水里还有真意存焉。</p><p class="ql-block">这样的诗,还有《一面湖水》《一样的月光》《太行山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是一个具有艺术平衡力的诗人,或者说他能在矛盾中找到平衡:在大与小,阳刚与阴柔,冰冷与温暖、时间与空间……所以,他的诗作既能在对立中展开,又能在对立中取得和谐。这就给他带来一种可贵的品质——内在的思辨。擅长在对立面中认识事物的丰富和复杂,特别是对事物“不可见”一面的冥想和呈现。他能在两难中确立自己的位置。</p><p class="ql-block">如佳作《风中》:“起风了/ 越来越猛的气息/一些东西正在聚集/ 一些东西正在散去/ 风中,遥远的沙砾/迎面扑来 ,褪色的阳光/ 坠向远方// 这宏大的吹动经久不息/ 吹拂万物亦颠覆万物 ”。“城市模糊,乡村隐匿/ 无形之手掀起大地的衣衫 /一些隐秘的事物在风中/ 一一呈现// 这或许是个缓慢的过程/在风中,生命中磨损的部分/ 在某个瞬间展开/ 而后又悄悄合上” </p><p class="ql-block">诗中的风,既是具象又是抽象;或者说两者的结合形成一种思辨的想象力,用这只看不见的手,“掀开大地的衣衫”。在这里,抽象的思辨又变成一个个的具象,揭开了事物隐秘的空间。能把具体与抽象结合得如此完好,实属罕见。这首诗明朗、清晰,坚硬,没有思辨的晦涩,其宏大而深邃的境界,达到了一个很高的艺术水准。</p><p class="ql-block">又如《萤火虫》,不知有多少人写过萤火虫,但他写出了思辨的新意:“萤火虫微弱的光亮/一路吞噬着途经的黑暗/ 而后又被黑暗所吞噬/又一簇萤光一闪而过/ 映照出黑暗中更深的黑暗/ 这黑暗中的舞者没有带来光明/ 她只带你在黑暗中进入光明的梦境”。</p><p class="ql-block">他把这只萤火虫,变成理想追求者在生存中困境的隐喻。这样,这只小小的萤火虫,以小喻大,具有深刻的内涵。诗中悖论式的句法,内藏着生命的不屈,尽管处身于黑暗中,但小小的荧光,却能带你进入光明的梦境。诗中所叙述的真实境遇,真实得让人心悸,想起了鲁迅的《野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他的诗中,充盈着饱满的阳刚之气,没有精神上衰老的气息。一个愿意把灵魂祼露在旷野和山脉中的人,何惧生命的迟暮?一个长期在大地上行走的诗人,造化必将为他打开神秘之门……</p><p class="ql-block">《在洱海,遇见耶稣光》:“那些光是突然出现的/浓厚的云层刚刚还牢不可破/幽暗的湖面显得不可捉摸/就像不可测度的人生 /晃荡在未知的命运之中 / 只一刹那,云幕洞穿/ 神秘之门瞬间开启/ 一束束眩光喷涌而出/……幸运之神的眷顾往往猝不及防// 有人继续留连于风花雪月/ 有人不置一词,悄悄带走了神迹”。</p><p class="ql-block">他在不停的行走中,有幸看到一闪而过的神迹,又悄悄地带走了这一闪而过的神迹,藏于心中、藏于诗中…… </p><p class="ql-block">他藏于诗中的神迹,我们能看到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4-04-27匆匆</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