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丹枫相与客 无声各自领秋情 ‖ 《舒翁吟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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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舒翁吟稿》

白发丹枫相与客 无声各自领秋情

张双柱

我同刘永义先生认识已有三十多年了。当时他在芜湖市图书馆任馆长，我在市人事局干部培训科任科长，工作上的关系，我们走到一起。也许有着一样的秉性，特别是有着一样的爱好，对中华文化和古典诗词的爱好，以及对家乡诗词事业的关注，我们成了好朋友。他视我如弟，我敬他如兄。后来我们一同主持芜湖诗词学会工作，他更在工作上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当刘兄将其准备出版的二十多年638首诗稿交给我，并嘱咐我无论如何给他写个序言，我诚惶诚恐，再三推脱不成，最终忐忑不安承接。虽经认认真真再三读稿，再三体会，现在也只能从以下几个方面谈谈我的个人心得。

一

许多老干部出版自己的传统诗词作品，不外乎一个目的，记录人生历履，留作后人纪念。所以，其作品大都采用白描的叙事手法，形象直观地叙写自己的人生历程，记叙作者与世沉浮、与世悲欢的人生经历。刘永义先生《舒翁吟稿》，也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

刘永义先生曾在部队服役时间长达二十五年之多，回忆从军生活的作品不在少数，如《雷塘军营旧事八首》、《访繁阳军营旧址》、《战友会》、《从军记》等。已是奔八老人，路过部队驻地听到熟悉的军号声，仍然豪情奔放不减当年：“伫立闻声胸浪鸣，临身顿觉入戎程。”（《过部队驻地闻号声有怀》）早年记叙从军的一首《苏幕遮》更是感人：“志从戎，情揽辔。夙愿如来，工友残杯眶满泪，执手难分，忍向天涯地。/血方刚，磨砺矢。肩负金戈，风雪山川里。素约营盘终不悔。生死若何，不废人生岁。”这“终不悔”信念在《授军人“光荣之家”门牌》再次彰显：“金牌手捧忆军来，宿愿圆成眉笑开。风雨浸身戈剑立，炎寒守土日星陪。青春倾付志无悔，白首空归情不哀。常仰戎关旌旆赤，闲楼有梦柳营回。”

毕竟都是老人了，每次聚会，尤其是每送走一位战友，诗人内心世界是很敏感的。“已是古稀霜鬓重。”（《合肥池州芜湖战友相聚二首》）“只趁秋光品九州。”（《延安行杂咏六首》）“荒岭烟云时巳过, 孤营甘苦事难忘。别离相看鬓如霜。”（《浣溪沙·逢忠鑫战友》）“岁到如今，还是、沉浮哪索评阅。夜已永、思绪茫茫，冷盏残茶竭。”（《雨霖铃·回然园送战友》）

刘永义先生转业地方任图书馆长、书记十五年，使得一向爱读书的他如鱼得水，这也促使他一退休便全力投入诗词创作和诗词学会工作上。所以，《舒翁吟稿》记录这一段工作、生活和学习的作品尤多。“香樟深樾隐红楼，归事重来已白头。相看芸署临水色,留声已去入清流。”（《重上烟雨墩》） “文澜掀起驾新舟，书海高帆博浪头。渡得儒生彼岸富，回看苍棹烙痕悠。”（《阅芜湖市图书馆史料》） “湖水绕红楼，风染初青柳。又上烟墩故地时，未止书香诱。/相聚喜同仁，倾盏浓情酒。欢语随心溢满堂，共把嫏嬛绣。”（《卜算子·图书馆迎春座谈会》） 仅从这三个不同时间段的二诗一词，我们便可以感受到诗人对老单位、对图书馆工作是多么热爱和怀念。诗人曾在《市图书馆纪事十首》发出感叹：“最是书楼归有识，文华永续著风流。”想必这也是诗人要出版个人诗集的动机。

如果我们把《市图书馆纪事十首》当作市图简明导游手册，那么我们还可以把一首首诗题、词题串起来，当作工作日志。譬如，《参观泾县新四军军部旧址二首》→《访南陵寨山》→《搜录芜湖历代诗词即兴二首》→《编撰<芜湖军事风云>诗词歌谣篇》→《爱国词人张孝祥研讨会上作二首》→《郭珍仁诗词作品研讨会》→《暑期诗词培训班》→《无为采风三首》→《首次召开诗词学会老领导座谈会有感》→《赴无为共议增编芜湖历代诗词无为篇》→《翠明园诗词交流会》→《芜湖诗词学会成立三十周年》……这些题目注上日期，难道不是一部芜湖诗词学会大事记。

诗，生活的沉淀及结晶。《舒翁吟稿》用了很大篇幅去写这一段段过往，就是为了获取生活沉淀及结晶。正如该书开篇之作《归途》（2003年元旦）和压轴之作《自吟》（2022年12月31日）所写的：“悠悠世道歇行程，无意经途坎与平。抖净一身尘与土，清游山水路新晴。”“一生甘苦老来知，论究枯荣时已迟。过往烟云作娱记，莫愁遗恨自吟诗。”

二

与绝大多数老干部不同的是，刘永义先生的诗词作品在诗意般书写人生历履的同时，不仅处处紧扣时代主旋律，描绘了人生的喜怒哀乐，抒发了对自然、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刻思考和感悟，而且充分体现了对传统诗词的敬畏，严守传统诗词创作规律，力争每一作品格调高雅，韵律优美，富有较强艺术感染力，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

我读过《舒翁吟稿》的初稿和审校稿，我深知诗人每一作品得来不易。比较前后二书稿，诗人剔除作品三十余首，修改、润色更不计其数。这足见刘永义先生一贯的严谨风格。这风格，体现在诗词创作上，窃以为有两点值得每一习诗者借鉴。

首先，诚实的创作态度，真诚面对自己，真诚面对世界，一如他做人，从不弄虚作假。

翻阅全书，找不到一首是虚情假意，甚至找不到一句是无病呻吟。《大阳垾湿地公园赏秋》“白发丹枫相与客，无声各自领秋情”句，很能说明这个问题。

若比较初稿和审校稿修改处，我们更能看出诗人的创作态度是多么严谨，又多么诚实。如《闲游》：“经年事毕巳无为，清淡光阴慢适宜。村野逸行犹数步，不知身在度秋时。”初稿第二句一个字出律了，改；后两句觉得不甚理想，整句的改。再如《午睡》：“午枕醒来责鸟鸣，为何断我梦乡行。好景难归又惆怅，窗前梧叶望无声。”初稿后二句原是“好景半途辜绝岭，西江欲望愿无成”，写得有点空，空，往往就假了，这是诗人的创作态度所不允许的。《赭山夕照》：“霞光轻抹山林静，枫叶霜涵点点红。凭立楼台倾眼看，闲来慢品味无穷。”也是原稿后二句“闲立楼台时巳晚，风来穿入冷襟中”不满意，改了。但望读者都来好好品味一下，品出刘永义先生所改之妙。

诚实的创作态度，真诚面对自己，真诚面对世界，其实包括了真诚面对每一作品，甚至每一句、每一字。写诗如此，读诗概莫能外。唯此，方能体验写诗之妙、改诗之妙，以及读诗之妙、品诗之妙。

其次，深沉的家国情怀，铭刻在骨子里，承载于字里行间，即便已是耄耋之年，初心不改，壮志尤在。

大凡写诗的人都熟知“诗言志”和“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这二句太过经典，恕不赘述，还是让我们直接读读《舒翁吟稿》，看看刘永义先生是如何践行古人开示的。

毋庸置疑，进行这样的创作，基本上都是咏古怀旧之作，如该书《海关怀古》、《西安行八首》、《游扬州瘦西湖》、《登板子矶二首》、《端午节怀屈子》、《游包公祠二绝句》、《芜湖长街即兴》、《念奴娇·瞻杭州岳飞祠》、《卜算子·咏于湖居士》、《一剪梅·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抗美五十五周年》，等等。这种亘古不变的家国情怀，在《甲午端阳节》、《雁门关》、《石硊古渡口》、《访县衙门旧址》、《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刊行六十周年有怀》、《参观泾县新四军军部旧址二首》等作品中，表现的尤为激越。

更难能可贵的是，诗人作为一名老军人、老干部，有着一定的地位，有着优渥的生活，却时时关注民生，关注苍生，并常常写入作品中，如《汛期夜雨》、《汛堤》、《鹧鸪天·随社区访低保户》、《渔歌子·铺路砖者》《调笑令·农民工年归》等，无不凸显诗人深沉且激越的家国情怀。

至于一些鞭挞丑恶、怒斥贪官和讽喻时世的作品，数量虽少，但张力很大，军人本色、党员担当跃然纸上。

即便是记录生活琐事、家庭温情，即便已是八十开外高龄老人，作为一名诗人，仍然保持着对诗歌、对生活、对家国的热爱。

“目既往还,心亦吐纳。”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的这一精辟论述，正是刘永义《舒翁吟稿》的真实写照。如果我们放眼古往今来，传承下来的一部部诗书，无不充分证明刘勰这一精辟论述。任凭时代如何变迁，风格如何变化，诗人思乡思国思社稷的美学追求从未止步，进而承袭并孕育着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要义之一——家国情怀。感谢刘永义先生，让我们通过《舒翁吟稿》近距离感受到诗人们的家国情怀，领悟到诗的真谛。

三

《舒翁吟稿》写莲、用莲处比较多，不妨再对《舒翁吟稿》“莲”意象作个简单解读。

所谓意象，是指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诗的意象是诗的基本元素，是诗的灵魂和本质特征，是理解作者思想和诗作背后文化意蕴的关键。这里所说的诗，是个广义概念。犹如“画龙点睛”，诗有诗眼，诗眼用得好，诗就活了。然而，诗活成什么样，那还得看这诗眼的眼光、眼力如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又可以说，意象是诗的眼光和眼力。反观之，通过对《舒翁吟稿》“莲”意象的解读，将有利于我们以更深邃的眼光眼力来阅读、鉴赏这本书。

莲，可称莲花，或荷花、菡萏、芙蕖、水旦、水芙蓉、草芙蓉、六月花神、六月春、中国莲等，是中国文人钟爱的意象之一，也是诗文中常见意象之一。越过时空，冲破观念，千百年来，人们或咏之美好，或赞之高洁，或叹之颓败，莲，同梅、兰、松、竹一样，成为中国文人抒写个人怀抱的一种象征。

翻开《舒翁吟稿》，第一眼就能看到两株睡莲：“池水初开午子莲，娇姿临雨更轻妍。污泥不染身尤洁，细数百花她最贤。”诗前有题记：“两月前，于野塘索得睡莲根二截，老伴玉莲将其栽入院内池中，不久新叶出水，今晨雨中花绽，兴致，作七绝一首。”原来诗人老伴名即“玉莲”，不难看出，诗人写莲是夸赞夫人，夸赞夫人是为了铺陈莲意象。其后凡是写到院中睡莲，或写到夫人，我们都能看到诗人那种“真我”的真实表达，正因为有了这种真实的自然状态和真实情感，从而使作品独具真实可信的文学力量，从而真正打动读者。

莲，生于清水，不染尘埃，其高洁的品质，就是我们所追求的廉洁。“已到归根季节，唯留清白泥中。”（《清平乐·残荷》）“待到秋深归隐，惟留净白珠玑。”（《朝中措·咏荷》）在刘永义先生的笔下，莲花不仅仅是一种美丽的花卉，更是一种精神象征。他用莲花的形象，表达了对于廉洁、高尚、纯净的追求和崇尚。他的诗作中，既有“佛送风光生绿烟”的恬静与觉悟，又有“风流雅气压斜阳”的豁达与慷慨，隐隐中还有着“忍向青莲叹晚秋”的惆怅与无奈。读着这样的诗句，我们可以看得出，刘永义先生，正是这样一位以莲为志的诗人，以廉洁自律的老干部。

可见，刘先生诗作最大特点就在于，他能根据不同题材、不同情境，很好地展现创作主体的内心诉求，叙亲情之爱，写亲历之事，审亲见之美，使这些作品最接近于对自己生命本质的真情抒写。诚然，该书也有一些不足之处，撇开诗词格律而言，主要是题材不够广泛、遣词造句不够精准、语境把控能力远不及思维所向要求，但这些并不影响我们愉悦感受那些美丽而充满智慧的诗篇。

写上这些心得，仿佛书海泛舟，回头再通读一遍，突然有个想法：《书翁吟稿》，似乎更契合作者履历，更体现作者精神。由此又想到网络疯传的手游《阴阳师》，式神“书翁”有着超强战力，遍历四海山川，阅尽大千世界，且笔若惊鸿，洋洋洒洒写出万卷天书，让他人获益，让后人获益。尽管此“书翁”非彼“书翁”，作为睿智老人，又何尝不能一比！故此，可以这么说，舒翁刘永义，亦即书翁刘永义，他的《舒翁吟稿》是一本书，他自己的一生也是一本书。他的诗情孕育于军营，灌溉于图书馆，如今在耄耋之年开出了绚烂的花朵，他和他的家人徜徉在诗意的原野，我相信，作为读者的我们，也能在这片诗意的原野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朵朵芳香。愿舒翁刘永义先生今后能给我们带来更多！

以上心得，充为序言，得以共勉，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