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过后

闲情之鱼

我似乎已忘记了是什么原由接触上欧阳的，只觉得彼此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时常玩味他说过的话：我是生意人，唯利是最终目的。对你我不图所求，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我交往的那些人却可以决定你的前途。他还说：你这个人性格太艮，工作上不会有啥大出息。如果有缘咱们能处到一起也许你的生活会有些改变。当时，对于他的这种傲慢我很不舒服也很反感，他是富人，我是穷人，道不同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虽然他伤人的话语也充满了诱惑，但我并没放在心上。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有些承诺就是人际交流时的应景姿态，可以随时脱口而出，也可随时挥手而去。都晓得的人情世故，一笑而过。

转眼的十年。我和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不温不火的联系。但对他的印象却悄然的改变。欧阳的情商很高。时常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来个电话，或是在合适的场合制造愉悦的氛围。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我见证他在这个城市经营积累惊人的财富。接受他生意场上适者生存的人生哲学。他对周遭的潜移影响，不得不令人刮目。很多时候，金钱面前，人很容易表现出一种奴性。正因如此，这个世道很多人会为了利益的追逐，把自己变成一种关系的附庸。然而，我却无法以一种姿态放下去尽现卑微。这并不是自己有多清高，只是受过太多的伤害，已本能的排斥和意识。没有底线的交集和需索，建立起来的所谓友情不值得坚守也不堪一击。

他是一个孤独的人。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这个小县城他不会呆的很久。身心疲惫的时候想找个能说点实在话的人都没有，不贪图便宜的人就更少。他还说，你小子还真是艮啊，从来也不求我做点啥哈。的确，我也是孤独的人。得与失是个很奇妙的关系。很多时候，努力想得到的，却偏偏得不到，而不经意时可遇不可求的又不期而至。我看过那些依仗他牟利的人为了得失斤斤计较，他早就习惯用金钱来权衡彼此关系的厚薄。对于商人，我不知道是否该把尊严定位成一种价格。如果不定位，那又该如何承受厚重的人情。在这个边城，谁拿半年以上的工资去礼尚往来都是沉重的负累。

过去的那些年，我想自己是幸运的。懂得了生活的天地无限宽广。知晓了品质的活着一样未来可期。那不是金钱多少的问题，而是一种人生态度的问题。面对琳琅的奢侈和满目的挣扎，就参透了这个世道根本没有绝对的公平。你必须踏着失败者趴下的身体才能走得更远，才能切身知会居高不胜的寒意。脱离强大的物质基础，生存的和谐不过是柏拉图式的空想。空想给弱者以希望，还有幻灭。那个下午，省城华旗饭店的豪华没有给我一点印象。女人哭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一个人独自出国旅行。我听到电话里欧阳的无奈和叹息。他尽力了。原来，我的生活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友人说，事业总是重要的。但如果事业不能给我带来快乐，那么，打拼和奋斗的真实意义何在？

和欧阳最后一起的那次是去黄山。在盘山公路疾行的大巴上我们并肩坐着。每次电车拐弯时他都会用力拽住我的胳膊，闭上眼睛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他说那段时间总犯眩晕症非常害怕。我不知道眩晕症是怎样的感受，但我从神色状态上能看出来他很痛苦。就在那年的冬天他倒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听司机说那天他们在海底捞吃完火锅后到洗浴中心泡了个澡。回家上楼开门的功夫，他对身旁老婆说了一句：妹子，我有点不对劲，就栽倒在地上。医生诊断是心梗。其实，他很惜命的，每年都到三零一检查身体。于健康他舍得花钱呵护保养。只是人生如戏，命运弄人，细想和他一起的经年过往真像梦一样。生活里还有什么比这岁月里的生死离分令人伤感和沮丧的呢。送他的那天去的人很少。记忆里，他活着的时候身边从来就没有如此冷清过。世态炎凉。生命如烟一般的飘逝。旷野里，站在坟前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