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燕语潮韵思华年,——潮剧《李商隐》观后感

世浣

<p class="ql-block">  上周末,文友邀我去看潮剧。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窃喜了好一阵子。友人未知我十多年前曾驻守过潮汕军营,也不知我对粤东这片土地的深情,可能这算得上是一次因缘际会吧。4月25日的晚上,当潮音潮韵的大锣响起,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到“驷马拖车”式的潮汕宗祠前看大戏的场景,“胶己人”的自豪感又渐渐清晰起来。</p> <p class="ql-block">  潮剧《李商隐》移植自越剧《双飞翼》,这种做法是一把“双刃剑”:弄好了它能够取越剧成功的巧;弄不好也容易费力不讨好。就比如拿《李商隐》去参加梅花奖角逐,做为非新创剧目,往往获奖的难度会更大。事实上,潮剧名角林燕云不仅凭潮剧《李商隐》获了奖,更是把此剧推广到全国去巡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今晚看完演出,深深地为这位“女小生”的精彩表演所折服。</p> <p class="ql-block">  一是潮剧“女小生”完成了对越剧的超越,成功塑造人物。潮剧与越剧同属板腔体,这是两个剧种能够移植的基石。该剧以越剧为“骨架”,潮剧为“血肉”,两个剧种在“女小生”这一点上更是相通契合。但棘手的问题随之产生,相对于唱念做打俱佳的“越剧徐派小生”钱惠丽的珠玉在前,如果潮剧重走简单模仿的老路,那这样的改编无疑是行不通的。能否有所突破,就非常考验编导团队的改编能力。因此,只有独辟蹊径,在潮剧自身的特点上寻出路,这样才能够绝处逢生。事实证明,林燕云的表演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改编后的剧目把潮剧优势用到了极致,灵活的唱腔和细腻的做工都得到了充分体现。</p> <p class="ql-block">越剧著名表演艺术家“徐派小生”钱惠丽</p> <p class="ql-block">  首先,在音色上,编导把潮剧特有的“帮腔”演唱加了进来,使得林的声音层次更加细腻丰厚,为其增色不少。其次,在唱腔上,潮剧高腔戏格调高昂而富于朗诵色彩,本身就有很强的戏剧表现力。在帮腔声的衬托下,林的唱腔在传达角色的内心独白和情感上显得更为深厚浓烈,为观众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听觉感受。</p> <p class="ql-block">  越剧表演艺术家钱惠丽(左)与其恩师徐玉兰</p><p class="ql-block"> 再次,在表演上,女性饰演男性,注定与男性本色出演不同。“到底自己究竟是应该将李商隐演成男人,还是应该更像男人”?编导团队有自己的想法:演李商隐就应该象当年的越剧“女小生”徐玉兰演贾宝玉,《红楼梦》原著里贾宝玉的外形自然是俊朗灵秀玉树临风的,但徐在扮相上并非最有优势,她最后能够通过表演让大家公认了她的扮演就是贾宝玉的原型,艺术家的魅力就在这里。因此,编导团队让林燕云花了大量功夫来克服这些挣扎与束缚,通过女性的视角来观察,用女性的细腻感性去体悟,用清秀而潇洒的舞台气质,加入了大量情绪跌宕、大开大合的唱腔,结合快速而激烈的表演形式,终于完成了李商隐这个唱做并重,极具挑战的角色。在与恋人重逢诉情,与令狐綯割袍断义的两场戏中,林燕云的演唱都注意从人物内心出发,以情带声,以声传情,甚至在传达情绪上有呐喊怒吼的成分,用“河东狮吼”“肝胆涂地”来形容也不过分,真正地做到了神形兼备,恰入其分。此外,通过帮腔的演唱,在传达角色的情感变化和剧情的发展的同时,还起到了电影中“画外音”的作用,增强了戏剧的感染力。于是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那位鲜活的晚唐诗人李商隐。</p> <p class="ql-block">  二是细节设计精巧,主题突出。该剧在李商隐的“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的题写背景中拉开序幕,各场戏中都或多或少地反复吟唱“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与别离相呼应,使主题思想得以不断深化,从而产生了荡气回肠、余音袅袅的艺术效果。这种回环复沓,一唱三叹的构思,显然借鉴了中国古典回旋曲的特点。</p> <p class="ql-block">  特别是最后的一幕叫“陵前拜别”,二十年后的一天,罢相的令狐綯与李商隐在先师的陵墓前重逢拜别。故事最后以李商隐的别离身影伴着唯美的诗意走向剧终,这个细节设计显得非常高明,制造了强烈的戏剧效果。“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它使人感觉到虽然岁月蹉跎,命运无常,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沧桑中凝聚了一种人生的哲理和况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该剧中还有许多这样精妙的设计,例如:李商隐在书写弹劾王茂元的奏章那场戏中,导演让主演林燕云在10多分钟的时间里,一个人掌控整个舞台,要她用大段的唱腔,入情入理,层层深入地表现李商隐内心痛苦的挣扎和最后决择,设计了三次下笔,三次停笔,后面扔掉稿笺的戏码,让仕途前程与天理良心展开搏击,使得情节丝丝入扣,细腻传神。</p> <p class="ql-block">  三是将李商隐的诗作巧妙地融于剧情,创新新奇。本场演出的创新表现在唱腔、舞美、灯光、服装、化妆等各个方面,以及表演的形式上,都有突破。笔者认为该剧最大的创新亮点在于将李商隐的诗作巧妙地融于剧情,使得文学与戏剧碰撞产生新火花,带来了不同的艺术效果。例如李商隐的台词“人生在世,大多惘然。所求非所愿,所愿非所为,所为非所心”,体现出符合现代社会的人生价值观,也使得该剧更具时代气息。</p> <p class="ql-block">  启功先生在解李商隐的《锦瑟》诗时说:“如果剥去所有的装饰,作者就是咏叹自己半辈子的梦,的心,的泪,的热,以及早已知道的悲剧。”“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无意之解也可管中窥豹到本剧的创作意图。</p> <p class="ql-block">  记得现代作家王蒙有一篇专门谈李商隐“雨诗”的文章《雨在义山》,该文从性格上对李商隐进行了解析:纵观义山一生,并未遇到类似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韩愈、王安石、苏轼那样的政治挫折、政治危难、政治险情,除了在派别斗争中他的某些行为“表现”为时尚所不容外,他没有获过罪、入过狱、遭过正式贬谪,但他的诗文要比上述诸人哀婉消沉得多。个人性格的敏感、细致甚至有些极端,让他空负一身才情和壮志,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也决定了李商隐无法实现心中的抱负。</p> <p class="ql-block">  在李商隐的世界里,雨一直下。作者的生命里邂逅过无数场“雨”,“滞雨长安夜”“巴山夜雨涨秋池”“留得残荷听雨声”,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庐下,听它空阶滴落到天明。那枯荷,看似凋落了,却仍然保持着自己的风骨,就象鬓也星星的诗人自己一样。诗意的语言,在李商隐身上积淀了整整一个时代的雨雪风霜,这种悲怆的美感,透着古意。它是一种新奇的创新,别有一番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