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G

傅毓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来是缘分,我和老G同一天进厂参加工作,又在同一年前后不差几天退休,近40年的职业生涯,大部分时段竟在同一个办公室朝夕相处,虽然搬过无数次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工作不长的时间,老G凭着聪慧、勤奋,很快就脱颖而出,担任了厂里新产品开发所总体设计,这让他的所学得以充分运用,他的才华得以充分施展。那时候的设计条件太简陋了,一张绘图板、一把丁字尺、一副三角板、一支圆规、一个计算器、几支绘图铅笔,是当年许多不同行业工程设计技术人员的全部“生产资料”。六连杆机构是折叠式起重机重要的连接构件,对整个起重机设计成败至关重要。为分析清楚它的运动学机理,他创新工作方法,按实物比例把装鞋的硬纸盒子裁剪成无数个长短不一的“连杆”,用大头针把这些“连杆”连接起来,然后固定一个,驱动其它,仔细观察连杆之间相互的运动关系和规律,不同参数的连杆组合反复试验,优选出最佳机构设计方案。有时,同事们在一起闲聊,他不为所扰,总见他抱着一本本厚厚的《机械设计手册》,聚精会神地啃呀,学呀。为不使自己的设计理念落后,除经常参加国内各种机械产品展览,还搜集国内外最新行业发展动态,翻译整理专业的外文技术资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突出的工作业绩给他带来无数荣誉,他还牵头编制了部级行业技术标准,赢得了同行和同事们的广泛尊敬。聪颖和勤奋,给老G的事业插上了腾飞的翅膀,燃情岁月孕育出激情四溢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工作上当排头兵,其它方面样样不落在人后。老G有个特质异于常人,记忆力超强。年轻时经常参加各种智力、学习竞赛,拿冠亚军拿到手软,锅碗瓢盆是不用买了。他回忆自己参加高考,政治科目只按复习大纲要求看了两遍就基本记住了。许多事他都过目、过耳不忘。工厂,如同一个小社会,人与人之间裙带关系挺复杂,老G那叫个门儿清。厂子里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但又绝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人。一次大家在办公室议论厂里的事儿,说起谁谁谁,他娓娓道来,各种关系交代得清清楚楚。我开了个玩笑,警察破案还需要带狗吗?带上老G就足够了,狗以气息为主,咱老G可是全息型的呀!同事们哈哈大笑,他瞪了我一眼,也不言语,看来是不置可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令人不可思议和称奇的是他小时候得过两次脑膜炎。脑炎,对人的大脑损害极大直至危及生命。难道这两次生病是对他脑组织结构的一次次优化,反倒让老G变得更聪明不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聪颖、博闻、强记,还给他带来意外的收获。业余时间,他也捎带着炒炒股,跟玩儿似的。当今的股民输多赢少,他是绝少赢家中的一个。平时我随便问他一只股票,他随口就能说出该股票所在的行业和基本面以及所处的地位,并提出自己的一些判断和建议。有一次他给我推荐了一只股票,我买了。第二天就接近涨停,我又赶紧出手卖了,真神!“老傅请客!”“没问题”!人要是聪明勤快,连运气也会眷顾。他持有一只化工股票,有家非上市的同行企业发生重大事故,死伤数十人,这让他的这只股票连拉几个涨停。他的胆子还是小了点儿,资金投入不算多,不然的话,他肯定是那个能在股市里掘到足够多的真金白银的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G,你那么聪明,当年大学毕业,为什么没有继续读研?”“唉,家里太穷了”。一九七八年,他考上大学,走出贫困的山村。上学几元钱的路费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的,而大学四年的学业和生活费用,全靠学校的助学金(每月不到20元)。读大学期间母亲病逝,父亲也体弱不堪。他要尽快摆脱困境,不再给家人添麻烦,还要反哺亲人,老G是个很有担当的人。本来,他应该有更大的发展舞台,更宽广的发展空间,更好的发展机会。他的心态倒挺好,从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失落和纠结。如今儿孙满堂,活得安然、坦荡、幸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G之奇还奇在他的家庭背景上。山西早年民间在外经商、开票号(私人银行)的人不少,他父亲曾经是一家票号的股东,或是高管,不仅有文化,还会画画儿,写得一手好字,至今我还珍藏着一枚老人家40多年前专为我刻制的篆体藏书印章。他常年住在河南郑州,是个体面、有身份的人。长期战乱导致票号破产倒闭,父亲和山西的家人失联。抗美援朝,老爷子还跨过鸭绿江,成了志愿军的一员。负伤后,又和部队走散。不知经过怎样的艰辛和辗转,回到山西老家。此时他们家早已一贫如洗,在划成分时被定为贫农,还分得几间地主的房子。当时村子里对能识文断字的父亲还有几分怀疑,又找不到确凿的档案证据,正好又缺一个能写写算算的文化人,也没再追究。父亲的传奇经历颇像余华的小说《活着》里的福贵,现实的魔幻一点也不比文学想象中的差。这,也给老G带来福报,让他享受了几十年无数次政审填表时的荣光与自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G,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比较清瘦,皮肤也不白,一副高度近视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透着永不服输的刚毅和自信,为人低调,不张扬,年纪不大,头发就开始稀疏谢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看着他光亮的脑门儿,我动起了歪脑子。“老G,让你猜俩字儿。”我先写了个“禾”,接着下面撇、横折,写到一半,停下笔,“猜是啥字儿?”“秀”。我来了个弯钩,把弯拐向相反的方向,写成了“秃”。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气恼地在办公室里追着我打。“马”和“户”也来不及写了,我一边跑一边笑,差点儿岔了气。当年那个恶作剧有点儿过了。把“绝顶聪明”这个词用在老G身上,再合适不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再严谨周密也难免有粗心疏漏的一瞬,老G也不例外。他买了本书,在扉页上用钢笔写下自己的姓:gou。我一看,“老G,你原来姓狗?”其实是把韵母的两个字母写反了。我坏坏地把书递给了他,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哈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退休还差一年,俺俩从不同的管理岗位同时退了下来,当起了“顾问”,又搬到同一间办公室。一照面儿,都会心地笑了——缘分啊!</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