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沉魚（十八）

顺顺大六

　　

1.4.2.灌口镇杨柳河边的杨家大院，也跟大型的戏台子和戏班子一样，场地也有台前幕后、看台包厢、厅门内外一类的区划，人员更比生旦净末丑的角色分类还复杂。

　　

杨家院落是典型的封建布局，所谓“深宫固门，上下有别，男女相隔，内外不共井厨，主仆不合浴厕”。南北三进、东西两跨的“井”字大院，其前院、中院和后院各有所限，严格执行“男女授受不亲”的家规：“男主白昼不进私室，女眷无故不窥中门，男仆非修缮不入后庭，丫环非随主不出大院”等等。

　　

这些封闭的建筑形态和规矩，都是为了方便老少爷们霸占女人，使她们难以心生外情、红杏出墙。

杨家约束丫环女仆的规矩更多，在这里只说她们衣料质地便可管中窥豹。

一是前院的“麻料”，又一分为二：专事厕房庭园打扫和外事的“粗麻”女佣；大灶厨房餐室打杂和内务的“细麻”女仆。二是中院的“棉料”，且有上中下三等：“洋布”是书房和堂屋的，兼通事东西跨院；“染布”是庶出跨院的正房和厢房的；“土布”是客房和小灶厨房的。三是后院的“丝料”，也有四大类：主房为“绣衣”；偏房为“花衣”；嫡系跨院为“纹衣”；“素衣”是前三“衣”的“副职”，在“丝料”中有“丫环的丫环”之说。“丝料”丫环不仅外穿有别，内衣也不同，这跟主仆房事的亲疏有关，如不伺候他人的“私屋”，洗浴和暖脚的“陪床”，还有变相小妾的“通房”。

为了男主人的观感和手感，丫环女仆的“九品”衣着令人眼花缭乱，但品味的贵贱也让人一目了然：全仗大小女人的外貌、身材和肤色。

　　

杨家前院西庭就有戏台和剧苑。腊月二十七请川剧班子来演出，杨家主仆都来观看。天草堂老爷正偏的妻妾、嫡庶的家小和“三宫六院”的“九品”奴仆全到齐了。

　

　“三宫”就是后院正园的太夫人、东西庭的二三姨太。“六院”是杨家院落的“囲”字型分布，不是每个都有女主人。大院颇似皇宫，平时无客人和女婿时只有五个男人：淫火过剩的君主杨宁邦，肾虚倒阳的总管大爷和愚忠如太监的保镖耿昊，马夫温师和仅限于门廊或马厩的老门卫。

　　

“九品”奴仆虽然凑不上“七十二嫔妃”，也有三五十人，凭长相和衣着便知谁是“净角”侍妾，谁是“丑角”女佣。

这次看戏，让红苕村姑见识了杨家的气派。楼上的都是主人家和“丝科”丫环，二楼观堂的是杨太爷、太夫人和绣衣丫环，底楼廊看台的是两个姨太和花衣丫环，另一边是杨小姐和纹衣丫环。底楼楼廊之下的是“棉料”丫环，正面坐的是洋布丫环，东西侧廊是染布和土布丫环。前院的“麻料”全站在露天坝，临近戏台的是细麻女佣，靠后的是粗麻女仆。杏子和稚英排在末尾，正处在楼上杨宁邦的眼皮下。

川剧戏迷的杨鬼才今天有点反常，演出稍有间隙，他那双“慧眼”一直在“钻火圈”：盯着杏子和稚英打转。秤砣又在拈量轻重如何把她俩分而治之？

　　

刚买来的丫环，纵然是龙女种或皇妃命，仍须通过“三料”的进阶，得在前院和中院当“麻棉”丫环，经历一段时间的“打磨”——心身的敲打和熬磨。

　　

具体怎么打磨暂且不表，就单说各院管家婆的外号便可想而知：前院的叫“狱娘”——监牢里专管女犯的女吏役；中院是“神婆”——在乡下靠针扎火烧、鞭笞放血治病的女巫师；后院就是“后妈”，无须赘言。

　　

小稚英未遭到狱娘和神婆长期的“打磨”，她那马银花的容颜和短小衣着的印象起了作用。杨太爷几次安排英儿丫环“换衣跳院”，其理由可归结为三个字，“她干净”。“干净”，意味着讲卫生、不小偷小摸或是肉身纯净？含义不明。反正冯稚英不久便以“净”为贵而入了“后宫”。

身为红苕村姑的民女入宫难料祸福，有一点可以肯定，后院绝非净土，恰如净角反倒是大花脸一样。

　　

红尘如戏场，一些人的外表就注定演一生悲剧。乱世，更多的人只因出身、性别或脸蛋，还混不上悲剧的主演，仅仅是其中可怜的配角或微不足道的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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