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平凡劳动者

孤旅游侠

致敬平凡劳动者

——理发师王萍和她的泓玮发屋

那些靠自己的本事和技艺为大众服务的普通劳动者，是我一直关注的对象。前几年，某报发起“我为身边的劳动者点赞”征文，我的一篇《盲人按摩师阿雄》歪打正着还得了个二等奖。我觉得，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劳动者最光荣，劳动者最伟大，是广大劳动者用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智慧，编织了五彩缤纷的世界。只要是为大众服务，为社会造福，无论是公务员还是农民工，无论是工程师还是理发师，他们都是光荣的劳动者，都应该受到社会的尊重。

本文记述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南充市泓玮发屋的理发师王萍。泓玮发屋最初在南充市北湖路一处非常显要的位置，因距离本人上班的地方很近，从十几年前第一次在这里理过发后，我就没有再选择别的理发店。

理发，虽是日常生活琐事，但头发太长了就得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常识。因为从一个人的发型也能大致看出其气质、性格、心理状态和精神面貌。尤其对于女性来说，发型更是她们仪表的重要组成部分，最能展示其颜值和魅力，并影响其整体形象。所以，除了平时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人之外，人们都不会忽视理发这一生活细节。

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村上春树，对理发这种似乎不值一提的琐事也很在意。他曾说，让一个陌生的理发师理发，是很痛苦的经历。对此，我也有同感。有一次我为了图方便，走进离家很近的一个不熟悉的理发店，理发师非常热情地给我推荐了好几种发型，又拿出一本厚厚的画册，让我按照上面的发型图片任意选择。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发型，什么波浪式、爆炸式、螺旋式，还有什么板寸、偏分、中分等等，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在当今个性张扬的时代，自然会有许多张扬个性的发型，头发的颜色也变得七彩斑斓，对于这些，其实我也能够理解。但每个人肯定会根据自身的外貌、头型和职业特点以及性格特征等去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发型。于是，我告诉那位理发师：我不需要那些时尚的发型，把头发剪短打薄、洗净吹干就行了。他仿佛不明白“剪短打薄、洗净吹干”的意思，费了半天功夫才给我把头理完。回到家里老婆诧异地问我：“今天在哪里理的发？总觉得瓜兮兮的变了个模样。”女儿也在一旁凑热闹：“爸爸的发型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不知道她在哪里看到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是这种发型）走到镜前仔细一看，确实有点怪模怪样，为此，我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到别的地方理发，而宁愿舍近求远，坐公交车或打的到离家几公里外的泓玮发屋。可能很多人都有类似的体会，当你选择了一位让你满意的理发师之后，是不愿意轻易再把脑袋交给陌生人打理的。因为每当我顶着满头像野草般恣意疯长的乱发走进泓玮发屋，不需作任何说明，理发师王萍就会像园丁为树木清除残枝败叶一样，根据我一直以来固有的发型，为我精心修剪，化腐朽为神奇，让我改头换面重振精神。

由于我的头发既厚又密，她每次总是先用尖尾梳将我杂乱无章的头发一层一层地挑开，再将牙剪伸入发层，删繁就简，把多余的部分拦腰截断，然后又一边梳理，一边在镜子中和我的头上来回端详梳理后的效果。接着，她又拿出推子精雕细琢，在发际线周边一点一点地铲除那些东倒西歪、过分张扬的发茬。此间，但见剪刀轻快飞舞、推子步步为营、梳子往返循复……随着她娴熟的技法，我头上那些日积月累、得寸进尺的累赘，那些多余的头发在剪刀中间和推子下面奔走相告，如同柳絮和细雨般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整个理发的过程，仿佛是在演奏一首小提琴独奏曲，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一气呵成。

最近这些年，由于我的白发日渐增多，有时需要染发（好像现在流行的说法是“焗油”），王萍在完成上述操作环节后，就会给我戴上专用的染发耳套，将我的头发划分为若干区域，再按照各个区域循序渐进地把染发膏从后往前均匀地刷在头发上。她曾说，任何染发膏、染发剂都可能对人的健康，有或多或少的影响。为了减轻对人的危害，刷染发膏就要特别细心。我发现，她每次给我染发时，总是非常细致、一丝不苟，尽量不让染发膏接触到头皮，也从来不让一根白发在她手下成为“漏网之鱼”。她那专注和仔细的神态，如同一位雕塑家在制作一件最得意的艺术品。

在洗头和吹发的时候，王萍也特别认真。她首先把水温调到你最满意的温度，然后用顾客选择的洗发露反复揉搓，在清洗过程中同时对头部进行按摩。待头上的泡沫全部洗净后，她还会根据顾客的发质特点确定是否使用护发素，以确保发型稳定且不至于走样。她每次将我的头发洗净吹干之后，总会反复对着镜子查漏补缺，将她觉得不够完美的地方，再次用剪刀、推子或剃须刀进行一番修饰，直到满意为止。有时，她还会另外端出一面移动镜子，站在我的身后，叫我从墙上镜子折射出的移动镜子中的影像，仔细看看后脑勺，让我对自己的背面心中有数。王萍随时替顾客着想的这些细节，使我一直以来对她的泓玮发屋情有独钟。

关于“泓玮发屋”店名的由来，出于好奇，我曾经问过王萍，她说是根据自己的曾用名“王泓玮”而取的。王萍说，她是家里的幺女，颇受父母溺爱。她父亲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给她取名时用了一番心思。“泓玮”二字中既有柔情如深而广的湖水，又有品质如纯洁无暇的美玉之寓意，是非常典型的女孩名字。尽管她后来改名“王萍”，但对父亲最初给她取的“泓玮”这个名字一直非常喜欢，所以，就专门用这个曾用名作为店名。

说到她父亲，我突然想起前些年有一段时间一位老人经常坐在她理发店的凳子上，木然地看着大街上人潮涌动车来车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她父亲，一个曾经遭受过磨难的老人。解放初期，王萍的父亲在盐亭中学刚刚高中毕业，就怀着保卫祖国的满腔青春热血报名应征入伍。那一年是招收飞行员，虽然飞行员的体检非常严格，她父亲却顺利过关。可在政审时，因家庭成份不是贫下中农，有人说“他当了飞行员，把飞机开到台湾去怎么办？”这样，他父亲后来就在一所中学当了语文教师。没想到，文革期间，这位老实本分的“教书匠”，也因父辈的“家庭成分”而多次遭受批斗和殴打，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替父母分担忧愁，王萍初中毕业后就终止了学业。有一次，她在一家理发店门口看到一幅对联：“做天下头等事业，用世间顶上功夫”。于是，她便开始拜师学习“顶上功夫”，正式开启了理发这一“头等事业”。16岁那年，她又独自南下广州，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一边学习新潮的美发技艺，一边经营自己的理发店积累第一桶金。在广州打拼五年后，眷恋故土的王萍回到家乡，在南充新开了一家理发店。

很快，她就在南充的理发界站稳脚跟，前来她的店里拜师学艺的徒弟一茬接一茬。别看这家小小的理发店，鼎盛时期学徒总数竟然达到了8个。但是，王萍并不是那种贪大求全、好高骛远的人，她只想凭技艺经营好自己这个普通的理发店，通过辛勤劳动获得应有的报酬。她的理发店主要面向大众和中低端收入群体。由于她既有专业美发学校颁发的证书，也曾多次在美发技能比赛中获奖，一些喜欢新潮时尚发型的帅哥美女们，也时常慕名光顾她的发屋。

王萍不但是一个技艺超群的理发师，还是一个令人称赞的好儿媳。她的丈夫在石油单位工作，常年奔波在外，除了休假，平时无暇顾及家中老人。当王萍的父亲去世后，照顾丈夫母亲的重担就主要落在了她的肩上。很多顾客经常看到，她的店里坐着一位患有轻度痴呆的老奶奶，王萍总是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给老人做可口的饭菜、买许多老人爱吃的零食，空闲的时候还常常搀扶老人在巷子里来回散步。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以为她是在陪自己的母亲。后来一位顾客得知详情后对她赞赏道：“都说婆媳关系最难处，没想到你们婆媳这样亲密。你真是一个好儿媳！”王萍说：“把老人一个人丢在家里不放心，所以每天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我只是觉得人人都会老的，都应该善待老人。”王萍不但善待自己家中的老人，还会为顾客家中的老人提供方便。我岳父生前有一年在川北医学院附院住院，由于腿脚不方便，无法前往理发店理发。我找到王萍说明情况后，她马上安排学徒小罗带上全套理发工具，跟随我一起到病床前去为我岳父理发。对此，我岳父非常感动。

最近几年，由于北湖路的门面租金持续上涨，王萍觉得难以承受，就将泓玮发屋搬到了铁欣路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尽管如此，我们上班那一带的许多老顾客，依然愿意乘坐公交车或专门开车去泓玮发屋理发。现在的泓玮发屋虽然位置较偏，没有当年在北湖路的时候那样宽敞大气，但各类理发美发设施应有尽有，店内装修也很精致考究，加之王萍精湛熟练的技艺和热情周到的服务，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理发店常常是顾客盈门、应接不暇。真是应验了那句俗话：“酒好不怕巷子深”。

通过多年的辛勤劳动，王萍在南充不但买了房、买了车，而且现在的泓玮发屋也是她自己的产权，再也不用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挣钱向房东交租金了。她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成都已有了稳定的职业，去年还给她接回了一个漂亮的儿媳。如今的王萍，不焦不愁，每天脸上都盛开着灿烂的笑容。她常说：“茶有茶的味道，酒有酒的醇香。我是一个平凡的理发师。耍耍达达做生意、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很幸福！”

对于理发师这些最平凡的劳动者，我一直充满了崇高的敬意。因为他们“操世上头等大事，理人间万缕青丝；虽只是毫末技艺，却依然顶上功夫。”他们“不教白发催人老，更喜春风满面生，剪去千缕旧东西，修就一番新气象”，让人们容光焕发，开心快乐，充满自信地创造美好幸福的生活。其实，不论是脑力劳动者还是体力劳动者，人生的价值就体现在劳动上，体现在通过劳动对社会的贡献上。赵本山在小品《红高粱模特队》里有句经典台词：“劳动者是最美的人！”

近年来，经常在媒体上看到一些官方或民间的机构开展评选“最美村干部”“最美环卫工”“最美志愿者”“最美快递员”等活动。如果某一天要评选“最美理发师”，我将毫不犹豫地为南充市“泓玮发屋”的理发师王萍投上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