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爸爸写给女儿的第6封信

周工

表扬信之六：苏醒 　1851年6月11日，雨果儿子因评击政府，被判刑。 法庭上，雨果说了那段著名的话： 我的儿，今天，你有了伟大的光荣。你是1个为真理而受难的人。 今天起，你才开始真正的生活。 那把椅子革命者贝朗瑞曾坐过，你这么年轻就能坐上，是骄傲。 　以上文字不是法国史。是1封信。 写给1个叫“小木头”女孩。 她是我们的孩子。 你去加拿大12年112天。明天你生日。写第6封表扬信，作为生日礼物。 上封快乐，此信痛苦。 因罗曼·罗兰说：唯痛苦，方觉醒。 　加拿大凌晨2点，接到电话，妈慌了，因你从不失眠。 “狮子追我。我饿，跑不动，摔了一跤，吓醒了！”你嗷嗷哭。 —— 你第一次因饥饿而苏醒。 　疫情居家办公加禁足，体重增加20％。你用3个月，恢复原状。 疫情后首次公开露面，是新品发布预备会。50多位中层参加，你主持。 会议开始，发生骚动，不少人说你不是Candy。 视频参会的，有个叫皮埃尔的法国分部员工，不听解释，说总部发生政变。 你说：“皮埃尔，你好！我就是Candy本人。你教过我傅立叶级数，学费是2盒中国龙须酥。你是数学天才，爱吃糖，是个幽默的胖子。你该跟我学减肥，学费是两顿法国大歺，不能再少了。有问题么？” 哄堂大笑。 皮埃尔说：“有。议题改为减肥，仍由Candy主讲！”又一阵哄笑。 　“保持肌饿，保持愚蠢。” 乔布斯说这话时，你上小学。不然我会想：他是受你启发—— 　你9点睡觉。套用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说：“我有一个梦想，快快进入没有饥饿的梦乡。 “梦见－整座山的梅菜扣肉，每块有平板大，我一口气夹了3块，好好吃呀！ “早起洗脸，洗着洗着就觉得水中，渐渐飘出炖排骨汤的味道… “我的境界：看到即吃到。温迪的炸鸡，我用意念瞬间吃光，肉长在她身上。我乐坏了！” 　你是志士： 革命宁死不屈！减肥宁死不吃！ 还是诗人： 饿饿饿，饿晕吟悲歌。 白毛撸干净，铁锅炖大鹅。 　“加拿大新闻说，四季美汤包有100个品种！爸，刀刀（武汉4大名吃之一“四季美”掌门人）是你哥们，能打折不？” 何止折扣！刀刀说过：“要不嫌弃，我用纸板写上‘免单’，哥挂胸前，进任何1家四季美，单都不用签。” “先上8笼，过份啵？”你说。 “这点岀息！是我儿么。咱把刀刀吃破产。” “爸，让你失望了，我就这出息。” 　达标那天，吃了巧克力冰激凌，认真地说：减个肥，开了个悟。 妈问：悟了啥？ 你说，人生目标就是等待开饭，等下次开饭，等下下次开饭… 妈说：这就完了？ 你说：完了。 爸想，这是饿疯了。不然，如何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名言。 接着，发来1堆抢饭的小鬼。 　“ 开始时，真跑不动呀！我骗自己说，再坚持5分钟就好。像小时候妈哄我练手风琴，5分钟后面，还有N个5分钟。 “再不行，就听大神洗脑：你受够了失败！失败者才找理由… “听鬼故事最励志。想着有鬼追，跑得可快啦！非洲布须曼部落的捕猎方式，是一直把猎物追到累死。我没累，鬼先累死了。” 　第1次练“死亡波比跳”，1分钟，眼冒金星，撞见到爱神丘比特。爬地上动弹不得，找1漫画，看得“咯咯”笑。 　“现在不用这些把戏了。呆在舒适区，满足每天跑10分钟，永远跑不出10公里，永远做小肥羊。 “忍住痛，只有成功，或提前成功。” 　凌晨4点，Yonge大街，零下25度。一边跑一边唱： 眼睛瞪得像铜铃， 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耳朵竖得像天线， 听着一切可疑的动静。 空无一人、黑暗寂静。你化身黑猫警长——勇敢、机智、清醒。 　当天的朋友圈，你写道： “健身路上又冷又饿。望见满月，像刚从娘胎出生，明晃晃，清亮亮。心生喜悦。清晨，你好！ “我是永动机，撩起蹄子跑。10公里刹不住，不小心冲到12。只加速，不减速，像在飞。” 　2019年多哈世锦赛，切鲁伊特惊世一跑。拿100米冲刺1500，开局王炸，一骑绝尘，解说大喊：“只加速、不减速。看！他在飞。”——像是说你。 　汪洋说你多巴胺分泌旺盛，患有多动症，动力比地球自转还足。 你打小就是话唠，当下成为骚扰狂。工作1天，不知道困倦。在脸书上把所有同事朋友打扰一遍，意犹未尽，又在群里发广告：高薪招聘24小时听众。 再不就在家庭群“侃三王”招惹爸妈： 人咧？啥侃三王，明明只有侃一王。不要以为不理我，我就消停了。 　更过份的是，撸完铁（练哑铃），就想找人打架，打不赢就跑，没人能追上。妈说，幸好是丫头，要是小子，工资不够赔人医药费。 　爸一激灵：不会嗑药吧？ “噗嗤”，你笑喷： 爸，瘾君子可以和我一样瘦、兴奋、吃得少；有喊饿吗？每天有跑10公里吗？抗揍吗？ 他们亢奋疯狂，我愉悦清爽。 　吗啡发现者泽尔蒂纳，以希腊梦神morphine，为其命名，寓意人间不再痛苦恐惧，只有愉悦安详。 同时，道出那个著名的世纪隐忧： “人类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一点快乐安宁，现在只需用化学分子轻松获取，我感到沮丧。这应该不是上帝的意思。” 　又为爸妈作相关运动科普： 生理机理：锻练→撕裂肌肉→修复产生超补偿→肌肉更强健。 病理机理：人为造成无菌性物理炎症，再痊愈，获得更强抵抗力。 神经机理：内啡肽等神经递质的产生及代谢：经由痛苦迷茫，获得持续性愉悦清朗。 　爸第1次听说。震惊于生命逻辑，竟如此残酷，碾压常识。 “减肥看上去很反人类。”你有同感。 可它： 被医学证实了100年！ 被心理学证实了200年！ 被经济学证实了500年！ 被耶稣证实了2000年！ 被释迦牟尼证实了2500年！ ——真实的愉悦，经由痛苦获取。 　舌头有1万个味蕾，没1个管辣。“辣”不是味觉，是触觉，是痛疼。为平衡痛疼，人体分泌内啡肽，减轻痛苦同时，释放快乐因子，令人畅快淋漓。辣，是“痛并快乐”的“美味之王”。 　生活让我遍体鳞伤，到后来，伤处最强壮。——海明威《老人与海》 　“我就是想赢一次。”《热辣滚烫》这句话，让你泪奔。 爸一头雾水。犯得着吗？不就贾玲减肥？吨位不同，她二百，你才多大点。 “我没跟她比，也和减肥无关。 “西方胖子多了去了，瘦子才弱势，谁要挤兑胖子，基本没朋友。 “本小姐擅长拉帮结伙，结党营私，崇拜《狂飙》黑老大高启强，被推为肥帮舵主。瘦子们见我，高山仰止。一时间，胖子帮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做小肥羊，我享受着呢！” 　“那干嘛减肥？”爸问。 《飞驰人生》的赛手仅比5年前快1分钟：“我看到5年前我的轨迹了！” 这句话，让你二次泪奔。 “我看到了2年、5年、12年，甚至20年前的自己。我被自己感动！ “减肥是和昨天较劲，看能不能掌控自己，不躺平，不摆烂。虽然好苦。赶明儿我乐意，肥回去，改天再减下来。爸，你信不？” 　拧巴！爸领教了一辈子，能不信—— 脸色苍白，虚汗淋漓，踉踉跄跄跑过800米终点，班主任像拎小鸡，抱起你，大喊：“冠军！” 无悬念，三年级组你是唯一参赛者。 之前，休学住院3个月，重度肺炎。 　爸妈不记得你何时、何地、因何苏醒。因为，孩子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长大。 ——德国谚语 　吴晓波给女儿写过1封信《你吃你的苦，我吃我的苦》： “我们吃苦，是我们的人生。并不意味我们下一辈，因此不吃苦或少吃苦。” 　时隔34年，同蒋大姐（蒋孝娥，插队知青、爸的入党介绍人）在杭州有过1次重逢。问为啥送女儿留学法国。 回答如她当年，清白、准确、干练： “逼她吃苦，送去洋挿队。就像我们还是孩子的从前。” 　爸快5年没见你了，记忆有如这张9岁照片，有些模糊。在爸爸梦中，你始终是那只拼死奔跑的小鸡娃。 恍惚间，长成大鹏。 　小木头呀！ 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难。 你可嘬出过甘甜？触到了舒坦？ 爸妈享受着—— 你半萌半醒的笑， 还有窗外，扑面而来的风清云淡… 加拿大的春天哟， 仍旧是 冰封千里， 寂静万年的雪原。 而你—— 　是那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是暖、是爱、是希望， 你是人间四月天。 ——林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