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台子的传说

清寂无为

　　

老家称宅基地为“台子”，众多的严姓族人结群而居，形成的自然村落便叫“严家台子”。

台子上的严姓人不是土著居民。这里曾经是古云梦泽的淤洲，开荒打草之后就成了沃土良田。于是，祖辈们携家带口，从北边的庄井严家辗转搬迁过来。时至今日，严家台子也不足百年历史。

据民间考证，严家台子人是有点来头的，不仅与楚庄王有血脉关系，而且还是唐朝中期名将严武的直系后人。老人们曾在庄井严家附近看到过严武公的坟塚和残碑。

说到严武，有必要作些简要介绍:《旧唐书》说严武“神气隽爽，敏于闻见，幼有成人之风，读书不求精义，涉猎而已。”他是一名将军，因镇蜀有功，历任成都尹、剑南节度使，后加检校吏部尚书。他是一位诗人，与杜甫交游甚密，有诗赋流传于世。他也是一介狂荡之夫，小小孩童就强悍得有些可怕，只因父亲严挺之冷落自已的生母，竞愤然将其父宠幸的小妾一锤击杀。少时更是肆意逞欲，诱盗邻家娇妾，最终为逃官司，又亲手将美人缢杀。严武之所以英年早逝(40岁)，与他的气性和孽债也是有些关系的。

令人费解的是，严武生在陕西华阴，死在四川成都，为何要葬在湖北江陵?或许他已看到唐朝由盛转衰的颓势，或许他在川蜀大地树敌太多，或许他的祖籍原本就在楚地。

严武公的这一分支迁到严家台子的准确时间应该是抗日战争之后。

祖父经常讲一个骇人的故事:日本人来过附近的秦家场，随身带来了一群虎狼般的东洋犬。这种犬爱吃带血的肝脏，于是乎，鬼子到处捕杀动物;动物杀绝了，便捉活人取肝。肝被狗吃了，尸体扔在沼泽地里。这片沼泽地就是之后的严家台子。所以，祖父常常叹气，千不该万不该到此落脚，哀魂太多，戾气太重，风水不好呵。

祖父的一声叹息几乎成为魔咒。

台上人都生的弱小，男人大多五短身材，女人往往弱不胜衣。总有男人死于肝癌，有些女人连病因都没搞清白便稀里糊涂死去。本是同根生的30来户严姓人家，却弄出好几个团团伙伙，明争暗斗，互不服周。有的人遇到坎坷的时候，不是以积极的态度面对，却以了结生命的方式逃避……

传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位外地行商路经严家台子，肩上的搭链微微鼓起，寂静的村庄令他兴奋却也紧张。他是来投宿的，但看不到一星灯火。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一根麻绳勒住了自已的脖子，随即双脚悬空，身体挂在一根大树的枝丫下。次日清晨，早起的人们看见一具仅着内衣的尸体在大树下随风摇摆，细看之后，觉得死人面生，也不象庄稼汉，判断为谋财害命。凶手是谁?严家台子的人隐隐有所指向，只是谁都不愿道破。

严家台子的地下不仅只有白骨，也还藏着一些稀罕东西。动土的时候，会经常刨出一些铜板、明眼钱，铜板被男孩当作打钹(一种儿童赌博游戏)的工具，明眼钱则被女孩拿去制作毽子。有一年冬天，社员们在疏浚西干渠时，挖出一根直经一米出头、黑炭般的古木，几十个壮汉合力才勉强将其撼动。大家原指望都能分得一段木料，古木却如铁石一般斧锯不入。于是以为这就是一堆废物，随便丢在河滩。许多年之后，当有人弄清楚这是一根价值逆天的乌木时，再来寻找，早已不见踪迹。

严家台子上的人很淡定，以为生活乃至生命原本就是这样，上苍安排的东西只能照单全收，甚至逆来顺受。坏人做坏事也是命中的劫数。所以，大家对瞎子奉洲十分尊敬，因为他会算命。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父亲成人主事才开始改变。

父亲属于那种介于族长与乡贤之间的头面人物。共产党员，大队干部;身材相对高大，见识相对广博。当他撑起严家台子这爿天地之后，怪事、内讧如浓雾遇到骄阳，纷纷散去，此所谓“邪不干正，妖不胜德”。父亲不信邪，但面对族人的羸弱，他能够客观唯物的认识。那个年月，他不懂何为环保，但他知道，一定是泛滥的血吸虫破坏了一代又一代严家台人的正常发育，一定是无边的黄麻污染了人们赖以生存的水体。尽管父亲一直都在致力于改变这一切，可惜他早就被血吸虫和黄麻水侵蚀了，患了肝癌，不甘心的走了。

父亲是牵着母亲的手一起走的，从此，严家台上的人再也没了聚首的去处。老宅失去了灵气，最终实在立不住了，轰然倒下。这个村子也好象丢了魂似的，有点追求的人纷纷背井离乡，融入外面的世界。留下听天由命的一族，守望着残垣、荒草和干涸的鱼塘、一亩三分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