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新风

蜀子川

三月，阳光明媚，春风兮兮。我驾车去游览了剑南古道上的五个关隘之最后的白马关，真是“江锁双龙合，关雄五马侯；益州如肺腑，此地小咽喉”。

望着关楼门上宋代大文豪苏轼的“白马关”墨宝，走近关楼门前的智能电子转动杆，给检票员出据“退役军人优待证”。他说这个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颁发的。还主动地告诉我先从金牛古道上鹿头山，参观庞统祠、墓后，再折回出关门，过“挂镜台”，沿古驿道去看落凤坡、八卦谷和倒湾古镇。

秦蜀金牛古驿道，是古蜀国开明王朝，命五丁开山所筑。北至长安（今西安市）910公里，南至益州（今成都市）90公里。蜀道难至此始，亦此终。越秦岭南下至此后为坦途，自成都北上至此路途险峻。“南临益州开千里沃野，北望秦岭锁八百连云，东观潼川层峦起伏，西眺岷山银甲皑皑。”我自2013年春首次翻秦岭、过剑门后，又数次或旅游或路过那些关隘，目睹其间山重水复、沟壑纵横、蜿蜒崎岖的风光景致，也时常想到关于金牛古驿道近乎荒诞的故事。

走关楼内的古驿道，十几分钟，就到鹿头山山顶了。庞统祠左侧外墙上的“福、孝、佛”草书大字，蕴含着此处参观内容的精华。过“尧氏节孝”坊门，后面跟着上来几位像是中学的女生。她们哂哂嚷嚷，直接进了“凤雏碑廊”，接着就出侧门进山了。我不慌不忙地看完碑廊里的诗文书法，沿廊道右转，上到林木掩映的南关搂上，举目望去，丘壑绵绵，罗江绕城而过。

白马关的故事主角是刘备，主题是庞统。当年庞统因鲁肃和诸葛亮的举荐，受到刘备器重，任命为治中从事，和诸葛亮同为军师中郎将。建安十六年，庞统分析荆州形势和益州的人口、土地、物产及环境条件，献计征蜀。第二年向刘备献上三条密计，谋划进兵成都。“杨怀、高沛是蜀中名将，手下有精锐部队，而且据守关头，我们可以装作要回荆州，引他们轻骑来见，可就此将其擒杀，而后进兵成都，此为中计”。刘备认为庞统说得有理，采用了“中计”。

建安十九年，庞统随刘备入蜀，斩杨怀、高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打到涪城。不久，又包围雒城（今德阳、广汉）一带。庞统在率众兵攻城的战斗中，被飞箭射中，致死。

刘备极为痛惜，追赐庞统为关内侯，并于景耀三年追谥为靖侯。眼前的庞统祠，坐落在白马雄关之巅，依次排列着山门、龙凤殿、二师殿、栖凤殿、庞统陵墓等，古朴敦厚，肃穆庄重。祠为三进四合布局，中间为汉靖候庞统祠，加之祠内存有庞统和诸葛亮的塑像，左门额联是“双忠并烈”，右是“高凤亮节”。

周围古柏参天、郁郁葱葱。特别是凤楼右前方那棵冒出屋顶的柏树，高数丈，粗几握。树皮开裂，几处脱落，形似枯死。但是，树干分杈后，左枝干枯，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似龙飞凤舞；右枝叶绿苍翠，遮掩祠院一角。古柏半生半死，年年叶落叶生，记录着它的永恒。奇怪的是，在枝丫处，长出一株“四季秋海棠”，嫰嫩的芽，绿绿的叶。海棠扎根在古柏树上，是什么维持着它的生命？让我百思不得一解。

祠后的庞统墓前，左右的马亭及里面的“的卢”和白马，均为清初重建。陆游曾经到鹿头山，过庞士元墓咏诗：“士元死千载，凄恻过遗祠。海内常难合，天心岂易知。英雄千古恨，父老岁时思。苍藓无情极，秋来满断碑。”从右侧出小门，又回到傍祠而过的驿道上，两侧曾经屡经战火遗留下的断壁残垣，透露出历史的沧桑。

过“挂境台”坊门，站在观景台上眺望凤雏湖，碧绿的湖水在阳光照射下，宛若一面巨大的明镜，蓝天、白云倒映湖面上，美轮美奂，惊艳了时光。

向前过桥洞，我的思绪突然停留在路中间的牛拉架子车塑雕上。前面用双手护拉着车架杆的是谁？车上坐着向东望的长胡子老头是文官还是武官？一个孩童骑在牛背上，车上驼着一大筐货物，象征是什么？一时猜不出千年前的事来。

驿道遗址为青白石板铺成，路中间的几段凹坑里，分段保护的古驿道，被岁月磨得光滑细腻，中间的车辙印，清晰可见。千年古道，驿路断桥，源远流长，凝练精深。此时，仿佛三月断线的风筝，瘦马瘦骨嶙峋的足迹，时长时短，在时光里延伸着。

迎面拐弯处走上来一位老者，左手扶着背包，包上挂着水瓶；右手向上捞起外衣里的黑色体恤，露出肚皮、肚脐，呼吸着新鲜空气。我问他落凤坡还有多远？他回答说：“前头拐弯就是”。

倒湾古镇对面的“八卦谷”，丘壑石奇、形态各异，古木参天，郁郁苍苍。正是这种地形地貌，满足了古兵器时代的作战需要，成了蜀汉政权生死存亡之战的古战场。“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杜甫笔下描述诸葛亮摆下的阵图，以抵挡吴军，陆逊差点命丧阵中。八卦谷的八卦阵，是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布下的，用以抵挡魏军。公元263年诸葛瞻、张飞之孙张遵率蜀军血战魏将邓艾，壮魂于此，导致关破绵竹失，刘禅降，蜀汉亡。因为蜀汉将士在落凤坡一个个倒下，所以称“倒湾”。

落凤坡，是庞统的真墓，还有诸葛瞻与魏军浴血奋战的将台。墓旁的古驿道，车辙深邃，长满苔藓，堪称蜀汉遗迹之一绝。春天来了，山坡上的柏树、青杠树、刺槐树等，各显自己独有的姿色。油菜和各种野花，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毗邻倒湾古镇那排旧房子的砖墙上，有一幅幅或清晰或模糊的图文，写着诸如“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百花齐放，推陈出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等标语。我看着那些旧标语，细品其内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学生时代。

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大门口，守着院子里长桌上的两支玩具冲锋枪。我走过去问，这地方是做啥子的？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驿道旁导示牌子上的“五七干校”。大门前的几棵桃树开花了，桃蹊柳陌。有村民慢悠悠的过驿道，向挂着“茶”旗的竹林中走去。

倒湾古镇建在坡上，没有古香古色的院落，而是“迷宫式”的徽派建筑风格。街是直的，很少拐弯抹角。春风满街，绿意初染。茶馆、小吃店的主人，有的坐在街沿上，有的躺在凉棚、阳伞下的椅子上，享受着午间小憇。

如今的宝成铁路、川陕公路、成绵高速、成绵乐铁路客运专线，与驿道纵横交错。我在想，这些不同时期的路，都是古驿道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