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拟如今处处还——秦观的处州往事(一)

松庐

<p class="ql-block">  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对于苏轼为首的旧党文人来说,无疑是流年不利。此前一年,临朝称制的太皇太后高氏崩逝,十六岁的哲宗皇帝亲政,几个月后即以“绍述成法”为名,改元“绍圣”,恢复神宗时期推行的新法,新党卷土重来,反变法派纷纷被贬黜外放。</p><p class="ql-block"> 身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自然也在被贬之列。史载任职秘书省正字的他“坐党籍,改馆阁校勘,出为杭州通判”。这一年,秦观四十六岁。当时的苏轼领袖文坛,门下英才汇聚。“秦少游在东坡座中,或调其多髯者。少游曰:‘君子多乎哉!’东坡笑曰:‘小人樊须也。’”(《邵氏闻见后录》)师徒济济一堂,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秦观的一部大胡子也常被作为调笑打趣的对象。同门晁补之还因此特地咏赞:“高才更难及,淮海一髯秦。”</p><p class="ql-block"> “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这阕《望海潮》正是写于即将离京之际,风姿豪纵、性情率真的秦观应该还未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将会面临怎么样的人生旅程。</p><p class="ql-block"> 阳春三月,一离开汴京,秦观便吟出一首七绝:“俯仰觚棱十载间,扁舟江海得身闲。平生孤负僧床睡,准拟如今处处还。”(《赴杭倅至汴上作》)此时的诗人还是一派逍遥自得,毕竟是外放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繁华都会,况且杭州通判还是他恩师苏轼曾经担任过的职务。</p><p class="ql-block"> “平生乐渔钓,放浪江湖间”(《艇斋》)。久处京城,一旦踏入江海,秦观还颇感兴奋。到了泗州(今江苏宿迁),离家乡高邮已不远,秦观与当地州守觥筹交错,饮酒赋诗:“莫笑杭州别驾村,昔曾柱下数承恩。而今虽是江湖吏,犹有当时七字尊。”(《送酒与泗州太守张朝请》)一路诗酒相伴,未见半点怨恨愁绪。</p><p class="ql-block"> 然而,可爱的诗人实在是过于天真了。是年闰四月,人还未到杭州贬所,一道诏书又至:“秦观落馆阁校勘,添差监处州茶盐酒税。”原因是秦观沿途诗作很快传至政敌手上,监察御史刘拯弹劾秦“增损《(神宗)实录》”,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同时刘拯又言:“前端明殿学士、知定州苏轼落职知英州”,并称“秦观浮薄小人,影附于轼,请正轼罪,褫观职任,以示天下后世”。将苏、秦师徒来了个一锅端。</p><p class="ql-block"> 处州(今浙江丽水)地处偏隅,当时乃穷山僻壤,岂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的杭州可以相比?突然遭遇道贬处州,秦观的落寞可想而知。在途经金华时,他禁不住自诉心曲:“鸾鹤同为汗漫游,天风吹散下沧洲。金华有路通元气,水绕高寒不断流。”(《题金华山寺壁》)</p><p class="ql-block"> 时人王直方在《归叟诗话》中记载:“少游绍圣间谪外,以校勘为杭倅。方至楚泗间,有诗云:‘平生逋欠僧坊睡,准拟如今处处还。’诗成之明日,以言者落职,监处州酒。好事者以为诗谶。”你不是想“处处还”吗?那就贬你到处州吧!真的是人生如戏。</p><p class="ql-block"> 无独有偶,《苕溪渔隐丛话》又引王直方《诗话》云:“东坡在定武,作《松醪赋》,有云:‘遂从此而入海,渺翻天之云涛。’盖自定再谪惠州,自惠而迁昌化,人以为语谶。”苏、秦二人都是一言成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