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寻温州

张舜夫

　　温州古称东瓯，东汉时境内有了永宁县，323年升为永嘉郡，郡治由瓯北的永宁迁到了今天的市区。传说城垣是风水师鼻祖郭璞规划的，跨九个小山头，形如北斗，故称“斗城”；又传说筑城依着鹿在雪地上走过的痕迹，故又称“鹿城”。675年置州，以地在温峤岭之南，“虽隆冬恒燠（音yu）”,故取名温州。我在温州听当地人说温州二字，入耳的是“yu州”，不承想，温州竟然是燠州。

同样的地域，1975年时温州市下辖七县，如今，温州市下辖三市四区五县。

温州最高的楼，世贸大厦，地上333米，68层。楼前隐约可见文笔状的巽山塔。近处是印象南塘。

　　苍南县是从平阳县分出来的，以在玉苍山之南而得名，在我看来，却在山的正东。传说众仙给西王母做寿，送的玉堆满山，这里成了玉仓，山也被人叫做玉仓山。后来建了林场，植了树，山也苍郁起来，于是玉仓改成了玉苍。在桥墩镇候客的出租车司机对我说，小时候随父母爬山，没有这么好的盘山道，一路上光秃秃的，都是大石头。可见这个苍字来之不易。进景区即玉苍道观，再里面有三位大仙庙（又叫玉苍山主庙），还有法云寺。庙里供奉的三位都是员外像，老财主朱盛新把一丘水田卖给了新财主蓝成河，新财主雇长工雷振春整水田，长工在田里挖出一缸银子。三个人都不认为银子属于自己。最后他们让县官给出判决，县官让他们把银子送人，去做补路修桥的事。三人挑着银子出了衙门，越挑越轻，渐渐上了天。寺里的开山“三段祖师”临终嘱咐弟子把自己的尸身锯为三段，分别喂给鸟、龟、鱼，反馈自然。

碗窑景区离玉苍山不远，已废弃关闭，但仍可进到里面，只是没有工作人员为你服务。这个烧了几百年民用青花粗饭碗的小山村，一切都让人喜欢。想像一下，由上万工人的喧嚣归于七十村民的宁静，何其神奇，唯山川依旧。

玉苍道观。

三位仙人庙。

法云寺藏经楼，楼前的石头在山上随处可见。

远看玉苍山顶，高921米，为苍南第二高峰。

碗窑古村村口。

村里的仙人掌已过百年。

苍南城区有状元公园，纪念南宋武状元章梦飞取得潼关大捷。

苍南中心湖公园里的“山海大集”广场，是举办大型活动的场所。

苍南站前广场上的雕塑“苍南眼”。

　　从苍南坐汽车往龙港市，先是不断地看到“包装、包装、包装”，接着不断地看到“印刷、印刷、印刷”。龙港是从苍南分出来的，原先也属于平阳。龙港的底色是农民经济，2019年由镇升为县级市，其下不设乡镇街道。

从龙港外滩看对岸平阳鳌江镇，瓯南大桥是龙港出资建造的。

　　鳌江镇在平阳南界，号称“瓯闽小上海”，而平阳火车站就是以前的鳌江火车站，由此可见它对平阳的重要性。鳌江江滨有一座巨鳌的雕塑，看上去非常带劲。

平阳县出过数学家苏步青，百岁棋王谢侠逊。南拳在这里发展，武状元人数为全国之最。从县城昆阳镇坐车经过水头往南雁，就到了南雁荡山最主要的景点东西洞。一条溪流把游客中心隔开，可坐缆车到东洞会文书院，也可乘竹筏到西边的仙姑洞，两洞之间有路相连。

天下第一鳌。

坐竹筏去南雁荡山仙姑洞。

过了云关才是仙姑洞。

进士之女朱婵媛，年十四来此石室潜心修行，同时悬壶济世。辟谷二十年，晚能言人祸福，后不知所终。宋高宗敕封为朱仙姑。

三匹骡马各驮着三、四百斤的水泥走在山道上，我让在一旁，骡停在转角处喘息，人眼骡眼相对视，又目送它们转过下一个拐角。

棣萼世辉楼，郑孝胥题的字。

会文书院，宋代陈氏兄弟办学的地方，相传有十八进士在此读过书。

　　我在南雁村坐车重回苍南，车在山道上盘旋，景色不错，还可以远观石聚堂。苍南去泰顺须经过三县交界处的分水关，包括福建福鼎，三座县城都在其下。泰顺，是明朝景泰帝赐的名，意在国泰民安、人心效顺。泰顺与廊桥紧密相连，有十五座廊桥被列为国保文物，排在前两位的北涧桥和溪东桥都在泗溪镇。县城罗阳镇中有万罗山公园，小小的，抗战烈士纪念碑前跪着汪逆夫妇。

水口、矴步、廊桥、巨树、小村，构成了北涧桥的景。

溪东桥的桥顶像是要飞起来了。

万罗山公园入口。

　　文成县在泰顺的北面，1946年才置的县，以刘伯温的谥号命名。境内飞云江的水质为浙江八大水系之首。县城在大峃（音学）镇，穿城而过的泗溪是飞云江的支流，与泰顺的泗溪镇同名。南田镇武阳村是刘基故里，镇上有刘基庙，西边距庙六、七公里的山岙处有个坟前村，静静地守着刘基墓。文成有个景点叫百丈漈，从北门进去一路往下走，先经过207米长的瀑布一漈，据说是中国最长的瀑布。然后经过带有水帘的二漈和幽静的三漈，出南门，坐景区交通车回到北门。客流循序而下，车流循序而上，水流串联着双流。

泗溪穿过文成城。

刘基庙内三块匾，其中稍不注意，“景仰”就会被人误看作“景仲”。

刘基故居。

武阳书院离故居三百米，是刘基幼时读书的地方。如今城里有一所同名的学校，招收住宿的高中生。

刘基墓是国保文物单位，不起眼，少人迹。

百丈一漈气势如虹，水雾弥漫。

一漈在上，下两截是二漈，二漈中间可看到水帘洞。

三漈旁的石桌上，刘国师曾摆过棋。

　　瑞安市在文成之东，它与温州城区有轻轨相连，房屋也几乎连接成片，差不多融为一体了。据说是曾有白色乌鸦栖息，这象征着祥瑞与平安，因而取的名。玉海楼是浙江四大藏书馆之一，与宁波天一阁、杭州文澜阁、湖州嘉业堂齐名。主人孙诒让是学问大家，政治背景也十分厚重。他的叔叔孙鸣铿是李鸿章、沈葆桢的座师，号称“天下翰林皆后辈，朝中宰相两门生”。

瑞安的东门古渡整出个塘河夜游。

万松山公园林木浓密如雨林，山麓观音寺里有国保级石塔，看上去像铁塔，其实是叶腊石岩。

”隆山常羡如图画，樵歌牧唱乐无穷”。隆山公园有书院、有寺、有塔。

在瑞安外滩看飞云江大桥。

玉海楼分三部分，细细地看，可涨不少见识。

孙诒让的字迹。

　　1981年，温州把郊区划出置了个县，又从《山海经》“瓯在海中”一句中取了两个字为它命名。当时县政府和市政府同在一个城区办公。如今瓯海县升级为区，办公地也迁到了娄桥，那里街道宽阔楼房齐整，好有体面。瓯海西部有个泽雅镇，泽雅是温州方言“寨下”的谐音雅译，四连碓造纸技艺和以七瀑涧为首的西雁荡山是它的骄傲。瓯海东部有仙岩景区，刚从瑞安划过来不久。仙岩的山属于大罗山范围，大罗山地跨瓯海龙湾两区，它与成因有联系的洞头区诸岛被认为是东雁荡山。我五十年前游雁荡山的时候，只知道还有中雁荡山和南雁荡山，西雁荡和东雁荡该不是凑热度套近乎的规划设计吧？梧田老街是新规划设计的，梧田吴田梧埏（字典读shan,道路牌曾注音为yan）,指的是同一地名，变来变去的。

仙岩的绿被称为天下第一绿。

仙岩梅雨潭，朱自清为它写了篇散文，入了学生时代的课本。

自清亭的三角型碑文，刻下整篇的散文《绿》。

仙岩圣寿禅寺的慧光塔不和寺院挨着，却与华光庙靠近。

梧田老街一角。

泽雅路口的雕塑，提醒我们这里有四连碓造纸技艺

温州汽车南站坐7路到江垟，换12路公交车至下庵，就来到七瀑涧。这是第二瀑，名叫青蛙瀑，瀑口有石如青蛙。

第四、第五、第六瀑合称三折瀑。水小，只略略显示出形迹。

　　永嘉县是温州第一大县，”先有永嘉郡，后有温州府”，是温州的历史之根、文化之源。永嘉指的是水长而美，难怪楠溪江漂流吸引那么多人。二十年前，公路是双车道，路上车少人少，偶有村民用板车装些香柚到漂流终点来卖，他们把这水果叫做“泡”。如今六车道，车流不断，交通方便，只是当年田园山水的韵味浑然不再。县城分北城东城南城三个街道，对外地人来说，记住上塘这个地名就够了。大若岩镇据说住处很多，但不见挂牌，并不适合背包客。天近晚，我走了两公里的漫坡，到银泉村住宿。银泉白泉两村紧挨，各有各的“百姓舞台”，供村民跳广场舞。白泉村还有阁楼，放着电视，供村民喝茶聊天。第二天，我坐着摩的去看陶公洞，顺带又在一公里外山脚下仰望十二峰。车主说起，那些年，爬山到顶的人接连不断。如今，仅我一人在山脚下看看而已。

白泉村民在看电视。

大若岩陶公洞前。

陶公洞里。

仰望十二峰。据说路口的别墅房，当年要一千二百元一晚。

　　龙湾区是1984年才设立的，它的境内有机场，还有两座桥通向灵昆岛，进而通过几座桥可以到达洞头岛。大罗山东面的一半属于龙湾，里面有个瑶溪景区，我在景区的边缘看了看国安寺，瞄了瞄钟秀园。永昌堡是当年为了抗倭由百姓出资建造的，现在成了国保文物。从河泥荡公园往东北向走，有汤河庙。明初，汤和负责监造从天津到浙江的几十座卫所城，庙就在宁村所，现在周围居民稠密，道路狭窄。

国安寺石塔。

永昌堡，城墙内部是空的，可藏人。

河泥荡公园，环境不错。

汤和庙。

庙里的戏台，空间高敞。

汤和后来被当地人敬为城隍，塑像会被人抬出去巡游。

　　1953年置的洞头县，2015年升级为区，历史上和玉环的关系不一般。整体而言，温州下属的市区县，洞头的环境绿化卫生交通都在前列。东沙妈祖宫据说是浙江规模最大的妈祖庙，也是其中唯一列入省级的文保单位。仙叠岩有栈道有叠石，从下景区出去是东岙村，浪漫而实在。走过半屏大桥，从半屏山海上服务中心入，进娘娘洞，再从山上服务中心出，念想念想浑身不搭界的“一半在这里，一半在那里”。顏延之和谢灵运齐名，434年，他当郡守时在大门岛上盖了望海楼，后来楼毁了，却在文人心中留下深刻记忆。2007年在洞头本岛最高处烟墩山上重建新楼，可以远眺洞头一百零三岛，成了东南沿海最高楼。我很喜欢它傲岸的风格。余光中在楼上观景，随口一说的“洞天福地，从此开头”，成了洞头的广告词。旧城区图上标着“大明宫永福寺”，我寻找过去，发现大明宫其实是太阴宫，供奉顺天圣母，唐朝的一位有功于妇幼的助产士。永福寺有万佛护国塔，在塔基上可以俯瞰芸芸众生的居屋。海霞公园在新城区，让人想起“渔家姑娘在海边”这首歌，以及《海霞》这部电影。

东沙妈祖宫。

妈祖宫里展示的百年鲸鱼骨、湄洲祖庙里请来的圣石。

仙叠岩仙人叠的石头。

从仙叠岩向半屏山望去。

东岙村里的城隍庙，正排并坐的仙神名单。

半屏山娘娘洞庙的右侧有路通向沙滩。

这样的崖岸在半屏山比比皆是。

永福寺万佛塔。

永福寺俯瞰旧城区。

太阴宫，不是大明宫。

傲岸的望海楼。

海霞公园。

　　鹿城区就是温州的主城区。印象南塘的南入口，并联着三座庙，使我想起有人介绍过，寺庙的数量温州排第一。巽山被认为是巽吉地。松台山下有妙果寺，旁边挨着张璁碑。蝉街接着五马街，是温州的“南京路”。人们说“驷马难追”，可王羲之来做郡守时把派头也带过来，坐着五匹马拉的车，无疑是吸引眼球的劳斯莱斯。百姓们候在衙门前等着看新鲜，小买卖跟着就在人群中做起来，接着就发展成铺成街。五马街尾是华盖山和中山公园，山上有一小段旧城墙，公园里有池上楼，让人想起诗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江心屿比起厦门鼓浪屿，低低的，文化内涵却是足足的，以前去过，就不作旧地重游了。

南塘街普济寺应该还在瓯海地面。

平水王庙与太阴宫同在一庙。

四大圣王是一个神，不是四个神。

四大圣王庙前的大榕树是温州古树名木第一号。

南塘街上又见一座太阴宫。

妙果寺的镇寺之宝，猪头钟。

张璁碑。明代时，一个堂弟继承了皇位，想追封已故的父亲，朝堂上礼仪之争不断，张璁站在新皇一边，得到的好处是成了首辅，但也遭到了舆论的贬低和打压。

五匹马拉的车，难点是怎样安排缰绳。

如园里有池上楼，就在“山水诗第一楼”墙上露出檐角的地方。

　　乐清原先叫乐成，都和音乐的成就有关，1993年由县升为市。它经济体量大，到处可见建筑工地。五十年前，我坐着手扶拖拉机从黄岩路桥来到雁荡山下的白溪村，算是头一回行走在温州的地面。当时记住了一幅对联“白溪白鸡啼白昼，黄岩黄犬吠黄昏”；住在响铃头招待所，看北方人用刀来切割毛蚶；灵峰景区合掌峰内观音洞里看到了“关盲”这回事；灵岩景区看小龙湫；大龙湫景区看大龙湫。记忆尤其真切的是去雁湖。山爬到一半，肚子空了，坐在蹬阶上，试着尝些草，苦，难以下咽。坐着坐着迷糊过去，一惊醒，才发现旁侧是山崖。退下去一段路有个村，向一户人家讨要些吃的，那家主人的扁担格外宽，站三个人上去都不会弯。下午放学，一个男童背着书包走十五里山路回家来，在村口受到七、八个孩童的欢呼迎接，他在凳子上做作业，其他孩子在他身前做游戏。我后来又有机会去了几次雁荡山，看了三折瀑、显胜门、南阁牌坊群，雁荡山不愧为东南第一山，它的流纹岩也不愧让我记了五十年。

由乐清动车站经白石街道可到中雁荡山，玉甑景区是必到之处，我是去年去的。

中雁荡山玉甑峰，可以爬到顶。

　　做个总结。温州话难懂，温州人好相处。温州产业多样，温州人思路活跃。温州文化艺术繁荣，温州山水耐看。温州有瓯江，无严寒，不乏拔尖人物。温州，旅游车少见，外地客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