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和饭(附歌)

傅毓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祖籍在南方,却土生土长在山西,是这里的山山水水养育了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提起山西的面食,那可是中外闻名,蔚为大观。这里要说的是一种广泛分布在山西的民间小吃:调和饭(又称和子饭或菜汤,和念huo 活)。它是用小米、面条和各种蔬菜混合熬制成的一种粥。其食材和做法因地域、饮食习惯和季节不同而有所差异,其中又以晋东南地区的“版本”最精致。人们把这粥的做和吃叫“滚”与“喝”,一“滚”一“喝”听起来有点儿乡土,却让做和吃顿时变得生动、鲜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个老故事,一个关于千家万户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一家人商量好晚上喝调和饭,女主人从下午的两三点就忙活开了。从米缸搲出一小碗儿米,用簸箕簸去秕谷,仔细地捡掉其它杂物,用清水淘洗几遍,讲究点的人家还要把米用文火炒一炒;一把黄豆;择好的豆角 、老南瓜、土豆、红薯洗净。先将米、黄豆和豆角(切成一寸左右长的段)放入一口铁锅或砂锅,把锅座在砖砌的炉灶上,往里添几瓢水,盖上锅盖,用旺火加热。到此,“滚调和”的“序曲”正式展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面所说的这几样食材,不过是调和饭的基本标配,不同人家根据自己的喜好,还可有更丰富的搭配和组合,那叫不厌其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山西乔家大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着,女主人挽起袖子开始和面。物质匮乏年代,一般人家舍不得全用白面,通常和的是一种白面、小粉(玉米面经特殊处理过的一种淀粉)、豆面按一定比例混合而成的“三合面”。面和好后还得醒醒,那锅水已经煮开,用泥煤把火势压一压,锅盖被掀开一条缝,米、豆和豆角在锅里欢腾跳跃,屋子里弥漫出一股米和豆的香味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根据经验,这米、豆、豆角得经文火充分的熬制,调和饭的味道才更醇香。女主人也不闲着,趁这当口,坐在炕沿就拾起了针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山西五台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个时辰后,她放下手里的活,把老南瓜、土豆和红薯(都切成滚刀块状)放进锅里,面也已醒好,可以擀面了。如果把“滚调和”当作一部音乐作品,那擀面就是作品里最华彩的“乐章”了。随着擀面过程的推进,擀面杖和案板的撞击不断变换着节奏:“咚嚓、咚嚓,咚嚓嚓、咚嚓嚓,咚嚓嚓嚓、咚嚓嚓嚓”,和着那锅里的“欢笑”和女主人律动的身影,真是赏心悦目、赏心悦耳,美极了!不大会儿,面团就被幻化成一张薄如蝉翼的圆形或椭圆形的面片。用擀面杖把面片卷成一卷儿,刀沿擀面杖从左到右纵向那么一“划”,面片又变成层层叠在一起的长方形,把切开的面再对折,女主人平缓了一下呼吸,开始切面。从右至左,刀起刀落,面片就被一气呵成了宽窄不差分毫的面条(各家喜好不同,面条可宽可窄,最细的竟如发丝),她的脸颊和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在切好的面上撒些扑粉,往一起拢了拢,用和面的瓦盆罩了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作者本人手擀的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再看那锅里的米、豆、瓜已滚开了花,层层金黄色的“浪花儿”上下翻飞,香味也更浓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这时,调和饭已做好了大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下班、放学的大人和孩子们都回来了。火被再次拨旺,面条也缓缓放进了沸腾的锅里,又滚了几分钟,米、面、瓜、菜呈粘稠的粥状。把锅从炉灶上端下,还剩最后一道工序,炝锅。这是“作品”的“辉煌乐章”,也决定着女主人半晌劳作的成败。把舀饭的铁勺在火上加热,倒点清油,搁几粒儿花椒,片刻,切好的葱蒜也放了进去,醋是山西人的最爱,自是必不可少,还要放少许的盐。随着温度快速升高,“噼噼啪啪”的火星在勺子周围闪烁、跳跃,她紧盯着勺子里葱蒜颜色的变化,单等呈现焦黄色,就立刻把这勺子连同里面的“什锦”一股脑插到锅底:“哗——!”几乎是瞬间,整个屋子又被花椒香、葱香、蒜香、醋香“占领”,女主人完成了这部"作品″声、香、色的“华丽交响”。听到炝锅声,饥肠咕噜的家人都有点坐不住了,且慢!她不慌不忙,把一小碟早已备好的芫荽(俗称香菜)均匀地撒在锅面——这调和饭才算大功告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来不及解下围裙,女主人就站在自家门口,呼唤着孙儿回家吃饭。循着香味和喊声,我好生羡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动的孩子端着盛满的饭碗跑出了家门,到小伙伴那里“显摆”去了,大人们或坐在炕沿,或干脆就蹲在地上,在满屋香气的陪伴下,“哧溜”、“哧溜”,享受着碗里的热腾和香喷。女主人却没急着给自己盛上一碗,坐在一边又拿起针线,边做活,边听着、看着一家人的“狼吞虎咽”。一碗调和饭喝下肚,人人已是满脸红润,额头也汗津津了。全家人也不说话,彼此只用眼睛交流,那眼神里透着满足和感激。不大的功夫,一锅饭眼瞅着就少了大半,直到这时,女主人才准备吃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滚调和”这部“作品”里,女主人“兼”数职于一身,既是“作曲”,又是“配器”,既是“首席小提琴”又是“指挥”。她从当家媳妇到为人之母,又到奶奶、姥姥,不辞辛劳地把一部“作品”“演绎”了几十年,一家老少也不厌其烦地“欣赏”了几十年。这是多么惊人的传奇!她把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家人的爱全部倾注在这"作品”里,倾注在那一碗碗融融的调和饭中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山西大同云冈石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似乎是个浪漫的故事。其实,在还不富裕的年月,日复一日操持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其中的艰辛、不易和默默奉献,只有奶奶、姥姥和母亲们自知,而她们对家人的担心、呵护、牵挂和祝愿,我们又有多少感知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记事到如今已过了半个多世纪,各种新元素、新的生活方式已太多地注入到这个时代,这调和饭却不为所动,还是那么朴实无华。虽然从来也没有人想过对它做点什么包装,但它仍自信满满。在我们这儿的星级酒店里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食谱菜单上,直到今天,它还稳稳地占据着一席之地。只是多了一些“工业化”的味道,擀面,作为调和饭制作的最重要的过程,已经被机器所取代,过去以家庭为单位的制作也逐步被专业化制作替代,人的心境也有了不一样的改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和儿时的伙伴聚会、聚餐,少不了要一份调和饭,可总是喝得不过瘾,喝得意犹未尽,总觉着少点什么。“我还是更爱喝我奶奶滚的”,“我爱喝我姥姥滚的”,“我爱喝我妈滚的”。说这话的一定是有太多对自己童年时光的钩沉;还有一位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是更愿意喝我媳妇儿滚的”。他的味蕾唤醒的就是新婚时甜蜜和温馨的记忆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晋东南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忘不了一碗融融的、热腾腾的调和饭。那是因为,这里有他一生也无法割舍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山西平遥古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翻唱《老家》,戴上耳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