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日月 世外桃源

三皮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东晋诗人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讲了一个让人神往的故事，一千多年来，人们没断了寻找那个安宁和乐、自由平等、男耕女织的世外桃源，以致唐代诗人张旭捉急地问：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离开贵州万峰林下纳灰村，驱车驰往云南省广南县，寻找最后的桃花源——坝美。

一个壮族女人在景区游客中心成功说服我们住宿她家客栈，我们把行李装入她男人的面包车，看到我的疑惑，他说有一条公路可以进村，但山道崎岖难行。男人的话颠覆了坝美没有旱路的传闻，我虽然对这条隐蔽的公路充满好奇，可是来到坝美，谁又舍得弃船行旱？

游客中心距离码头十公里，摆渡车在山间飞驰。山林茂密，山风扑面，不时看到一片片葱郁的果林，搭便车回村的壮族村民说那是丑桔和沙糖桔。

​初见渡口，激动满怀：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一条条机动船停泊码头，几年前坝美闭门清修，比照5A级打造景区，除去宽绰的停车场和游客中心，最显著的变化是码头的机动船代替了叫做“猪槽船”的舢板，这个变化适应了日益增长的旅游需求，却少了些远客临野渡，撑篙去桃源的撩人情调。

一公里水路行在幽暗的桃源洞，坝美开发旅游以前，这个洞叫出水洞，来自坝美的河水由这个洞口流出。

水路蜿蜒，两侧是喀斯特溶洞的石芽、石柱，燕子成群地飞进飞出，偶有光从洞顶漏下，像开启的一扇天窗。

前方忽然出现一孔亮光，渐行渐近，拨正船头豁然开朗，青山绿水，桑竹良田，坝美——陶公笔下的福地洞天。

客栈三楼平台，悠然可见南山，群山包围中的这片沃土平静安详，油菜籽开始收割，水车静静地转动，河水波光粼粼，一个巨大的稻草人坐在绿洲之上，像“麦田里的守望者”。

坝美是壮族村落，“坝美”壮语含义是森林中的洞口。随着旅游业发展，这个曾经与世隔绝的坝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代材料的民居、客栈依山而建，看不到一处壮族传统的干栏式农舍。尽管如此，在田间地头，在坝美河边，依然感受到久居城市少有的心旷神怡。

坝美河也叫驮娘河，清澈的河水从村中流过。传说很久以前，一男子背着年迈的母亲逃荒至此，老母奄奄一息，儿子割破手臂让母亲允血充饥，他挣扎着找到一处源泉，母子因此得救。后人称这眼泉为驮娘泉，它流出的河叫驮娘河。

驮娘河水在桃花岛前一分为二，左边是男河，右边是女河。日暮西山，耕作归来的村民要在河中洗去疲劳，男人女人以桃花岛为界，惬意而浪漫。

岛上一个砍伐竹子的村民说这个习俗早已不存在，我不觉想起怒江僳僳族的澡塘会，每年正月，住在怒江峡谷两侧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来江边温泉洗浴。但是随着游客涌入这片净土，照相机镜头前，僳僳族几百年的传统习俗几近消失。

安静的风雨桥外，女人在河边洗刷，儿童在河中戏水，安宁和乐，油然而生返璞归真之惑。

​鸡鸣声中醒来，坝美的清晨格外恬静，我沿着女人河走向南山。

一个农妇在河边洗刷芭蕉叶，我问她何用？她说用来包粽子。

粽子和花米饭是坝美的特色食品，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有贵州的布依族会制作花米饭，后来发现是云贵少数民族的统一习俗，他们提取植物上的颜料将糯米染成彩色，煮成甜糯的花米饭招待远方的来客。

南山脚下依旧保持原始模样，坝美村和所有农村一样，青壮汉子走出岩洞去寻找他们心中的桃花源，留守的村民有的继续耕作这片土地，有的经营起客栈，有的在南山饲养家禽，怡然自乐。

坝美村有棵神一般存在的千年古榕，村民称它长寿树，是坝美的地标，但是被他们尊为山神的是山林中一株高大的“竜树”。

壮族人出于对大自然的敬仰，对“竜”图腾有着特殊崇拜。竜是龙的异体字，壮语意为森林。他们认为竜树的暑寒荣枯象征四季交替，以此安排农作物的种植收获，同时也保佑他们健康长寿，衣食无忧。一个下田归来的村民告诉我竜树是山神，在它前面不可吐唾沫，不可说脏话，不可高声语。

坝美是百年古村，但是和我去过的所有古村不同，除去山水依旧，没留下一丝历史痕迹，这个古老的村庄随着旅游业的兴旺彻底脱胎换骨。

告别坝美，在村口码头乘船穿过一个叫“中洞”的岩洞上岸。

“中洞”和出口“汤那洞”之间河道不宜行船，需要步行很长一段河谷观光栈道，才可到达汤那洞码头。旅游旺季，可选择山路上的“小火车”代步。

再次乘船驶出八百米深的汤那洞，洞外既是游客中心停车场。

据说1990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调查人员来到广南县法利村，忽见桃源洞口有裸泳儿童，这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历史长河历经无数战乱、饥荒和各种运动，我不相信坝美偏安一隅“与外人间隔”，倘这一切真的不为坝美所知，那时的坝美，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