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江边一小楼，——致敬西藏昌都运输，公司风雨兼程七十周年，——讲讲我和昌运的故事

西藏老王

我们这一代人，划归为“五零后”。上世纪五十年代，世界正处于裂变的节点。

赫鲁晓夫“秘密报告”、波兰波兹南事件、匈牙利十月事件、苏联入侵匈牙利、非州反殖民解放运动、埃及收回苏伊士运河主权、马丁.路德.金成为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切.格瓦拉及古巴革命胜利……

伟大的中国人民经过浴血奋战，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取得了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西藏回到祖国的怀抱，从此摆脱了最残酷、最反动、最黑暗的悲惨境地，迎来朝阳而获新生。西藏的民族解放事业，写就了世界史上辉煌的篇章。

1950年10月19日，人民解放军进入昌都城，昌都解放。1951年1月1日，昌都地区第一届人民代表会议决定成立昌都地区人民解放委员会。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昌都乃至西藏的公路交通运输事业由此开始。由此，“五零后”的我们几近一生之缘，成为“昌运人”

1954年2月，从西南运输公司调来吉姆西、雪佛兰汽车40辆，调干部、驾驶员、修工共170人组成一个车队、一个保养场。

于1954年5月29日，成立了昌都运输公司，范祟鹤任经理，它是西藏境内第一个汽车运输公司。这个公司当年即完成从成都运进藏各种物资1 000多吨。

1954年12月25日，举世闻名的川藏青藏公路通车。迄今，“两路”通车七十周年。

1955年10月，以康管局（康藏公路管理局）汽车大队为基础分别改编为雅安、 昌都、拉萨3个运输站，下设汽车队和保养车间，执行成都至拉萨间的分段运输任务。

由此，我们有了一个理由，在2024年的初夏的日子里，在一个与西藏交通运输，尤其是西藏昌都的交通运输有密切相关的叫做簇桥的地方，四面八方的“昌运人”共聚一堂，纪念这个日子。

感谢这个纪念活动的发起者，一个自发而愿意为大家服务的“理事会”的各位。

西藏第一家交通运输公司，我们简称叫做“昌运司”。它从无到有，它是著名的“昌都战役”，西藏和平解放后的一段鲜活的，西藏交通运输历史新篇章。它历经风雨、饱经沧桑、曲曲折折，它走过了七十年历程。凑巧，笔者恰好七十岁，与“昌运司”同龄。吾自1972年秋天（那一天“昌运司”前的昌都西大桥新桥通车典礼，我以十八岁的傻了吧唧之年，走进“昌运司”小院。从那一天开始，进小院，出小院，几番曲折，在藏工作四十五年，六十三岁退休后客居成都。

我算是“昌运人”吧？

原本，有一个“昌运之家”。当年，父亲从朝鲜战场归来，初在福建前线驻防。据《西藏公路交通史》记载，1956年，陈毅副总理批准从部队的封存车中调拨给西藏400 辆汽车。西藏运输局接了苏式吉斯150辆，嘎斯50辆。从抗美援朝回国部队中选调驾驶员、修理工300多人进藏工作。人和车都集中于兰州，由西藏运输局副局长李春宪带财务人员邓容光前去接收。复员转业军人是由部队的参谋长送到兰州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西藏交通在国家一声号令下，奋战班戈硼砂湖，流传着“抗过美、援过朝、天安门前出过操、为国分忧来奋战、抢运硼砂立功劳”顺口溜，父亲便是其中一员。老人家最初在格尔木汽车四队，后调入敦煌汽车八队。文革之年，整建制搬迁至四川天全，归为昌运汽车二队。自此为“昌运人”。此后，我和吾弟老三和老五均为“昌运人”。三弟王昆昌运扎木四队工作至退休；五弟王刚昌运天全二队工作，后调昌都、林芝工作至退休。

我在昌运的历史可谓“一清二白”。72年秋入职昌运，担任通讯员。74年春，为了圆工人阶级之梦，我调到距昌都十三公里的昌都运输公司汽车修配厂，一般都叫“大修厂”。起先，我在厂部“打零工”，负责进城采购基建所需材料。比如钉子、牛毛毡、油漆凡此种种。不久下车间，木工间，从事拆卸大修车的旧车箱。后到修理车间，前后桥工班。重活是拆卸和装配轮毂和钢板，轻活是调整前拉杆和骑马卡子。75年秋，我被推荐到位于波密的通麦的西藏交通学校上学，学习汽车发动机理论及修理专业。

自此，告别昌运。

我虽然也喜欢打蓝球，在加卡厂里多多参加赛事。但始终没有穿过印有“昌运”字样的运动衣（那时，都叫“球衣”）打球穿的衣服，比较直白）。

昌运，昌都汽车运输公司。一个具备管理职能的公司。曾经辖有几个车队，若干运输站。自成都至昌都乃全自治区，气势浩浩，行则风雷动，号“川藏线之虎”。这支队伍，不俱川藏之险，战风雪，斗严寒。壮志凌云雀儿顶，豪气冲天二郎山，登高望远达马拉。七十年后的相聚，聚之则喜，聚之则欢。于惊讶而难免感叹，客从何来？或是曾经模样，诉说当年情，心潮澎湃，泪眼相对。却难忘，同事才相知。甚至无法自拔于一场相见的盛宴，几多感叹，几多联想，几多回味，几多春秋旧照片里的你我他。苍苍容颜，白发如雪。一朝释然，却都是澜沧江边小院里芳华几许、几番年龄。

1972年走进了“昌运”，这里也有一个历史大背景。1972年3月，自治区党委和革委会向国务院、中央军委写了《拟将原接收青藏、川藏线地方运输机构交还西藏自治区的报告》。中共中央批转了这个报告，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和余秋里作出批示。此后，文革中因种种原因停滞的地方交通运输开始恢复。1972年6月29日，自治区革委会和成都军区后勤部制定了《实施办法》，成都军区司令部、后勤部发出了《关于十一团车辆交还西藏自治区的指示》。同时，革委会交通局制定《关于接收、恢复、加强我区交通运输机构和工作的方案》，由革委会报国务院。其中全区恢复和组建区、地（市）运输企业需要人员，在1972年～1974年内分期解决。其中干部缺员2077名，除自行调整培训补充。需新增364名；工人缺8626名，分别从全区藏族、区内职工子弟、亲属、部队复员军人中招收。

由此背景下，我的1972年昌运故事也得以展开。那时，“军代表”还驻在公司。记得年长些的“杨代表”？系四川天全始阳人。另一位年轻的军代表姓詹，我们要熟悉一些。詹仕华詹代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文学青年”。他正在创作新的短篇小说，我们成为最早的读者。他不止一次给我们朗读，声音洪亮。小说从“答、答、答 ，山林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开始……”。

小说后来发表了，刊载于《解放军文艺》。记不太清楚，军代表何时离开昌运公司了。

特定的时代，总会留下些特定的印记。那时，结识了昌都分区的老周。老周是湖北人，赵勇学也是湖北人，老乡结缘。老周在教导队任职，有些“特权”。去拜访他，老周盛情款待。部队的各种罐头，如蛋卷罐头烧莴笋、大肉罐头烧白菜、牛肉罐头烧萝卜。蛋粉罐头是大铁桶，取出加水搅拌后，成为诱人的炒鸡蛋。

当然，几十年后都念念不忘是帮达机场的“罐头宴”。我们在海拔四千三百公尺的帮达草原，为修建机场的空军部队演出。指战员们盛情款待，大帐篷里好几只柴火炉子，炉火正旺，温暖如春。各种各样的罐头，香气四溢。除了猪肉、猪蹄、午餐肉、鸡肉、鸭肉、梅菜扣肉、东坡肘子种种，还有花生米罐头和种类繁多的蔬菜和各种鱼罐头。

也许，一定的生活背景下，一定会留下些在那个年代的“特定饮食”之“饕餮”。昌运公司食堂最常见的“牦牛肉炖萝卜”，骨头大、肉柴，萝卜块大小不一。“老腊肉炒辣椒🌶”，腊肉几乎都有哈喇味。食之匮乏，炊事班无奈。包包子是件大事，公司的人去帮厨。莲花白加粉条馅和韭菜大肉罐头馅的大包子，似乎是昌运司食堂独有。

加卡大修厂的“山坡食堂”，除白菜、萝卜、土豆、莲花白外，另有惊喜之处。“红烧马🐔鸡肉”，山中狩猎所获；“油炸雅江鱼”，下河捕鱼所获。75年入夏，一头狗🐻熊误入厂家属院后山小林子里，而“惨遭枪杀”，食堂里飘逸着熊肉的“野性香气”。有几位“厂花”，师妹师姐说：“🐻熊的味道太大”，她们拒绝吃红烧狗熊肉。食堂里师傅也不“骄宠”美女，她们只能豆腐乳加白米饭。

关于那头熊的熊掌，有些故事。曲折生动处事关私密，也就不聊了。

1973年我们昌运工作组在芒康竹卡运输站驻扎，组织抢运粮食，救济区内受雪灾的北部各县。工作组成员中有老龚、龚叔叔、龚会计，稍有空闲，协助厨事。小锅内多加青油，烧大热，若干个资格的小土鸡的小土鸡蛋（三十个左右吧？）搅拌均匀，下入油锅，盖锅盖。鸡蛋膨胀，底部金黄，呈蛋糕状。出锅，蛋香四溢。

一旦陷入一些说不清楚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还是没有忘记？这种摆脱起来很难的境地，通常就是往事不堪回首。为什么呢？其实，不堪地就是青春一去不复返了。

此前，我发了关于昌都、关于昌运的文章，有1.5万阅读量。这万人阅读中，一定会有天南地北的昌都人“昌运人”以及更多的关心西藏关心昌都关心昌运的人。有“微友”留言：

岁月如歌，每一篇写昌都的文章都能触动我内心深处的的感动，熟悉的人、熟悉的小院、熟悉的故事、就连那风、那雪都是那么熟悉！

我想，留言一定是“老昌都”，也许，会是“昌运人”。这情怀，留恋不舍的昌都情，遍及祖国各地。

于是，有了充足的理由，让我们借纪念昌运七十年，回首一番往事。掀开往事的那道沉重的帘布，窥看青春原有的模样。于是，拙笔撰文。关公面前耍大刀，讲讲我在昌运的点点滴滴。

我在群里发文征求旧照片，立时，得到了迅速响应。仔细端祥，难免就会禁不住的心潮澎湃（这词大了一些，准确地讲就心情挺复杂。或者叫心事浩浩连广宇）真的，那真是年轻犹如花似玉，犹如太阳初升，朝霞万道。这里有卞姐姐她们电影队，立马让我们回到了那老放影机亲切感满🈵的胶片转动的嗞嗞声。吴微和她伙伴们，便是昌运新一代才女，随便一个姿势便是飒爽英姿了。若干年后，吴微写昌运、昌都、西藏，细致入微，另有文秀。宋世良们几乎概括了昌运的业余爱好，尤其业余体育活动。要知道，交通系统在地方都是“体坛霸主”。自然，新昌运人也水渠成地秉承了老西藏之精神。勤奋、吃苦耐劳、甘于忍辱负重。恕我不一一列举，有一批人早早调离昌运，比如小薛，薛忠芹们。又有一批人走进昌运。比如唐妹，唐荣辉、小华，侯成华们。一代一代人走进昌运，成为不同时期的“昌运人”。自1954年始，昌运大军手牵手，一定会从昌都连接至成都。这真是一个浩浩荡荡的、而且前赴后继的大军，这是一个历史性的传承，这也是西藏乃至全国交通运输史的宏大篇章。

我观赏了我的青春旧照片，澜沧江畔我们这几位，卢天元（外号小老广，他和我，还有杨运芳的弟弟杨运武。我们在一个青稞苗苗绿茵茵的季节到了加卡的大修厂。摇身一变，咱们工人有力量的队伍里）、李拥军（我们的通讯员三人团之一）、赵勇学（这家伙当时在公司什么部门呢？似乎总有些“不得志”之印象？现在我们有联系，万物更新哟，他竟然是一位医生。）我曾经还有那么白的一件白衬衣？有点茫然？我为什么会穿一件白白净净的衬衣？这好象不是我1973在昌运的散漫形象呀。那张我到拉萨交通厅参加团代会的合影，费尽心机地猜了许久，王德楠、王广喜、辛元熙、鲁晓玲、岳怀岗、宿希林……

不知有谁能把这張相片的全体代表的姓名一一列出来，万分期待。这是七十年代昌运司的荣誉，更是我最早的政治荣誉。

关于昌老照片的观后感，原昌运公司打字员薛忠芹说：我们那时真年轻呀！现在看到这些照片心里总感觉酸酸的不免会有些伤感。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我们都老了。

卞姐姐呢，她说的挺深沉：

你们好，我主要是怀旧，我看到这些老照片，我就喜欢把它留下来，收藏起来，我没想到你们现在需要，我就是早一点发给你们，能帮到你们的忙，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命运就是从运输公司开始的。我这个人比较怀旧，希望你们收到这个相片，有用就行，不用谢谢啦，主要的看到那个时候年轻，心里想着想着还是酸酸的，老了。我们都老了。

昌运七十周年，列入古稀之年。我们也都七十岁上下，也列入古稀之年了。我们终究是有一场因缘注定，与这个澜沧江边的小院子心心念念，心心相许。

1973年的春节，昌都的所有河流都处在冰封之时，全城寒风刺骨。我和我的发小，汽车三队的修理工張卫国（张老三）。怀着一些有待抒发的闲情逸致，溜溜达达逛逛县城老街。行至那高高在上强巴林寺山脚下，那是一条转经小道。我们猜想，进了这大大寺院，恐怕要磕头吧？

那一年，我们给命运磕头。命运注定，从此后，身为“昌运人”。虽然，生活的磨砺尚未足以让我们环顾左右而知难而上。青春却为十八岁增添双翅，幻想着飞向这片清澈无比的蓝天。

有若干旧照为证。毕竟，我们在昌运的怀抱里长大。

昌运站务人范友良（高山堂人），三十年后回到然乌，老友相见格外亲。一时间，多少往事历历在目，多少岁月沧桑最使人泪目伤怀。他感慨万千地写道：遥想当年，物质不算富庶，精神世界广阔。青春年华，天马行空。闲情逸致，天人合一。那来今天这多忧思!

此乃昌运人这多故事，思想起百般的情义绵绵………/

昌都的气候典型的高原东部山区的特征，夏天从来就是来势汹汹。

大雨铺天盖地，一夜不停。再看江水，凶猛若蛟龙。水裹着雨后的泥沙，变成了浑浊的红色。雨仍然不停，小院坝开始积水。江水的凶猛似乎愈发激昂，声浪滔滔不绝，小楼仿佛都在摇晃。高原上的天气，自有精彩。骇人的暴雨倾盆，竟会骤然停下。忽地，阳光灿烂，彩虹就从马草坝那边升起来。彩虹悠悠，落在河谷深处。

这时，小院人再到江边取水。水夹带红泥、变成浑浊了，需用白矾在水里搅和一番。二十分钟后，水至清可饮用。

整个夏天，昌运小院异常忙碌。

忙碌中，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那些仍旧披着冬装外套的人，来自邦达或某一处高山之地的运输站。偶尔，也会有一些夏装整洁的人，大都是地方交通的官员。往来出差的人也多了，有的科室几乎倾巢而出，前往运输一线。夏天，火热的夏天，运输业的黄金季节。二楼之上，掛出一副大红的横幅：奋战六十天，坚决完成全年的运输任务！

正值雨后天晴，召开了运输大会战的誓师大会。大会结束后，立时就有一列人马上路。在这一列铁骑勇士中，不乏那些有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中印边境反击战经历的老英雄，十八军战士。也有后生之无畏的“藏二代”。披着大红花和彩带的解放牌，马达齐鸣，喇叭声声，浩浩荡荡地前往成都。

（有必要说说簇桥。据《西藏公路交通史》记载，康藏公路上的运输站，是由西南公路工程局第二施工局汽车大队于1952年开始，随公路延伸逐步建立起来的，共建了6 个运输站、5个加油站和15个饭站。康藏公路管理局和西藏运输局成立后，对其进行了调整，又在康藏线上建立和扩建了运输站。到1957年西藏工作收缩前，康藏公路已改名川藏公路，全线已有成都簇桥、泸定、新都桥、甘孜、马尼干戈、岗托、江达、昌都、白马、扎木、通麦、八一、百巴、工布江达、甲兴、 松多、格桑等运输站。在拉萨、昌都建立了运输总站。拉亚公路通车以后，建立了日喀则总站和亚东、江孜、麻江等运输站。运输站一般都兼加油站。

成都是当时西藏物资供应基地。成都簇桥运输站是川藏运输线货运和客运的起、终点站。1957年前，进藏物资主要由该站组织运进，1957年西藏工作收缩后，该站即主要担负昌都地区每年数万吨进出藏物资和进出藏人员的运送。）

此时，昌运小红楼秉承“召之能来，战之能胜”的战时运输精神，运筹帷幄，纵横捭阖。指挥若定。老西藏之精神，在这个夏天激励着昌运人。一个晚霞布满西边天宇的傍晚，食堂卖包子。真正意义的大包子，猪肉韭菜馅。三两个大包子，一海碗海带黄花汤，很快就下肚了，坐在楼前望天也。一只由口琴伴奏的歌就飘在小院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迎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昌都的秋天来了，来的很是不慌不忙，有许多的温情怜意，沿江两岸便有了色彩斑斓的景致，尤其金黄的颜色令人振奋。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清晨，眺望达马拉山，山势巍巍。太阳出来前，江风凉爽，从河谷上升，吹醒了小城。每每都会有几只麻雀落在二楼的栏杆上，吱吱吱喳喳地鸣叫。这时，一墙之隔的农家热闹起来。牛羊咩咩，鸡犬欢腾。新的一天，就这样来到座落在江边的那一幢小楼。

随着一阵🐴马蹄声踏踏，小楼一侧通道上忙忙碌碌的又一天。羊群咩咩，结队出行前往草场。一大清早，通讯员们忙着内勤清扫卫生，发文收文登记。如果有送到“七十五”医院的文件，忙不迭骑车出门。那条沙石路坑坑洼洼，还布满了“搓板路”。自行车骑慢了，车不走。骑快了，颠的屁股疼，甚至坐不住，竟能把人颠下车。地区这边大道，可称昌都的通衢大道。水泥路改造完成。车骑的流畅，飞驰一般，开心极了。

若干年后， 还会想起我那机灵的老式“蓝铃”自行车🚲。这是我个人的小历史，而昌运是部大历史。多少昌运人物、昌运子弟、昌运的前辈和后来人，进退于沧桑，辗转历练，且行且退，最终尘埃落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处，知晓自己的来处，方知去向。在昌运这七十年波澜壮阔的宏大叙事里，有那些不乏柔情的家常里短，更有大起大落的兴衰。这里藏着我们的过去以及未来的影子。

回首往事。无不为前辈的拼搏精神吁叹。“川藏虎狼之师”，一杆猎猎大旗。他们有着忍辱负重、笑纳一切的达观；他们有着负重前行、不嗔不怨的品行；他们自带一番大度、几多雍容。激情豪迈虽经岁月磨砺趋于平常，却不失冷峻、厚朴之文雅。当他们与奋斗一生的事业拱手揖别时，几许风雨，念同舟之情。满怀边疆建设之念念不忘，人老了，不争利、不图名，悄然退场。“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无不彰显内心的高贵与从容，“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便老西藏的精神。川藏从来风云涌，踏遍荒原，一骑绝尘。又笑看几多险峻，多少山高水长。踏遍青山人未老，都是好儿郎。

当冬天来临时，澜沧江岸随之一派凋残。入秋以后，一天天寒气逼人。沙滩旁有几棵高大的杨树，绽放满树的金色。寒意重了，树叶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入清咧咧的水中，缓缓的飘走。早晨，阳光依旧灿烂。依旧会依次滑过红楼的屋顶，滑过小鸟啾啾的栏杆，滑到小院的地面上。随着后院外农家牛羊的咩咩，飘来一缕缕青草饲料的味道。此时，迎着阳光抬头望，小院外的世界正经历着不为人知的万千变化。阳光的迷濛中，强巴林寺的金顶闪烁佛光。似有梵音阵阵，早间的诵经似乎尚未结束。高原的天空庄严深邃，洁净湛蓝。当殘阳如血，江风呼啸之时，小城缓缓地步入寂静。江山更替，岁月轮回。这曾经是茶马驿道、商旅往来的落脚之地和出发之城。在康巴的百年风云里，这里曾经客商云集、三教九流汇通。藏传佛教几多兴衰，菩提树下悠悠事。“一片白云遮不住,满山红叶尽为僧”。昌都小城，有着广大与包容，大自在与大怜悯。昌运小楼沐浴着悠久的藏文化熏陶，自有一派位居三省枢纽之地，连通八方的大家风范。一代“昌运人”，铁骑烈烈，滚滚逞英雄，体味着这一番博大精深，根深蒂固，而枝繁叶茂。

常讲家国情怀，讲“位卑末敢忘忧国”。伴随着新西藏日新月异的发展进步，置身交通运输事业之艰苦卓绝的环境，念川藏苍茫天地，山高水长，几度春秋，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句“昌运人”，饱含多少深情。

且不论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命运使然，来到了澜沧江岸、昂曲河桥边这个小院子。身为“昌运人”，拴在了川藏运输的烈烈战车之上。无论你是按部就班的在那小楼里公事；还是身处天寒地冻偏远的运输站忙忙碌碌；或者驾长车、呐喊声声飞奔川藏线路之上。每个人的兴衰荣辱、命运起伏，与西藏革命与建设事业的大历史交织缠绕在一起。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同际遇，身处昌运之以艰苦卓绝而著称的大交通历史中。身临其境，方知山花烂漫，原来都是在险峻之处。大河奔流而不息，一番豪气滚滚。

若干年以后，我住进了自治区交通厅后院的退休房。饭后闲遐，在林中散步。我还是能依稀记得当年这院子的绿树成荫，一池碧水，一幢交通大礼堂。我作为昌运司的共青团代表，第一次走进这间大礼堂，参加交通系统的团的代表大会。我们住在一个小院坝的交通厅招待所，那还是藏式的二层土楼。上下楼梯，木制的梯子踩上去吱呀作响。至今，恋恋不忘那会议伙食，雪白软糯的富强粉馒头，豪猛的凉伴🐃牛肉。会务特别安排，参会代表可买到大前门烟、光荣烟各二包。此外，还能选购林芝老纺厂的毛线。

那时的拉萨相当的朴素，满城尽是乡村景色。从交通厅所在地“功德林”，沿一条碎石铺的路，可步行至布达拉宫下。布达拉宫前一大绿茵茵的草地，有两三片水沼。风吹苇子摇摇晃晃，鸟儿嘶鸣。

这张照片出自阿彭的美遍。每每自我欣赏，无不沉浸于美好而温暖的回忆。在昌运短暂的工作生活时间，留下了并不多的影像。那时候，照照片是一件奢侈的事。

成都至昌都，漫漫川藏路。曾几何时，此路遥遥，驿路难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如此悲凄的驿路景象，并未阻止川藏之交流。古有茶马古道，今有川藏公路。在新中国新西藏的川藏交通运输事业里，涌现出一代又一代“昌运英雄”、“运输劳模”。比如老劳模凌中、二队的贾瑞卿、三队尹毓高、四队马功杰以及后来“新长征突击手”二队的宁徳军。当然，这大川藏线千万艰难险阻，造就了一大批“川藏英豪”。我的发小戈宝秋，我们乘一辆🚒车，由川入藏参加工作。我进了小院，他去了加卡驾训班。几年后，驰骋川藏疆场。解放牌换成东风车，依旧是漫漫长路。从驾训班学员变成学徒，又从学徒变成师傅，变成老师傅。二郎山的险恶，雀儿山的冰雪，一路西行。这一代昌运司机，堪称死亡线上“拼命三郎”，又不乏勤奋努力，精于车技的工匠精神。

我们本是昌运人，越是艰险越向前。

在昌运汽车司机这支庞大的队伍里，不乏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兵、更有从朝鲜战场归来的，闯过美军封锁的汽车兵，还有历经抢运硼砂、为中印边境反击战运送炮弹、唐古拉山抛过锚，长草沟里开夜车的老西藏老把式。这只队伍，后来又有了老铁们和藏二代勇立潮头。

这只队伍，有一种宁为义死，不屑苟全的大义凛然。有一种行其心之所安，最讲坚贞不渝的品质。“独立苍茫醉不归。日暮天寒，归去来兮。探梅踏雪几何时。”

正所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听说这首歌是罗大佑写给三毛的，我们那时的昌都还不曾传唱三毛，只是知道“三毛流浪记”。我听这歌时，很偶然。

那一年冬天，我在昌都巡视检验综合治理工作。夜半时分，专门到昌庆街体验一下昌都之夜。夜很静，店铺大都已关门闭户。这支《追梦人》从一间虚掩的门里传来。站在石阶旁，听的很仔细。歌声悠悠，一些台湾的特有的怜悯味道。歌词真好，听进去了，让人落泪。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青春不是风能吹走的，而是风能吹开青春的🥀花朵。

后来的“昌运小子”，比如我的学生宋世良；“昌运才女”，比如吴微。当小宋他们登上桥头山坡（那里最早有一片洼地，专门屠宰牛羊），展示亮丽风采。一代人的风情别样，新昌运小子们，另一番朝气蓬勃的弄潮儿。吴微和她的姐妹👭们，“不爱红装爱武装”，摩托、吉普的潇潇洒洒。多少人羡慕你们无拘无束，爱恨分明，自在任性。这个世界给了你们，新昌运女子的自我飞翔。我们在西藏的岁月里从不乏坚韧与刚强，亦有温暖的女性力量，这岁月愈加静好。有了花一样璀璨的女性，这岁月更加瑰丽。在昌运的灿烂🌷如花的女子队伍里，同样有十八军后代，有来自艰苦卓绝筑路队的女子，有下过乡，当过知青的女子，有城里女娃，乡间女子，每一个她，都不一样 。可以温柔，更也可以坚定。也可以优雅，亦不缺乏可以潇洒。每一个昌运女子都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当然，我们不能忘记那些昌运第一代建设者。昌运公司便是藏龙卧虎之地，便是英才辈出之地。我们也不能忘记，有一批“老铁们”成为昌运中坚力量。铁道兵转哥们成为“昌运人”应了“恰逢其时”四个字，他们的应时而至，正是西藏交通经历撤并后重新归并恢复之时，英雄有用武之处。

昌运司电影队。

那时，马草坝一派荒野。连接它的只有一条溜索，滑行至对岸，也要有些胆量。唐书记的儿子自内地来，执意要滑到马草坝那边。或因操作不当，手掌上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薛忠芹的弟弟年龄尚小，见状哭了起来。不久后，河上架起了吊桥。我们竟可以在晃晃悠悠的吊桥上，骑自行车到马草坝了。呼吸着青稞麦香，在豌豆花花地里，思想着不可名状的日子以及朦胧的未来，便是马草坝所赋予的夏日快乐。

其实，七十年代初的日子，也有苦涩和许多的不如意。眼下回首望一望，却总是几多的欢欣，几多的快乐。也许，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单纯。没有更多的奢望，把简单的日子过得平平常常。有一部挺长的电视剧，叫《人世间》。大概就是我们的时代故事。剧里有一首歌，那歌真好：

草木会发芽 孩子会长大

岁月的列车 不为谁停下

命运的站台 悲欢离合 都是刹那

像雪花一样飞很高 又融化

世间的苦啊 爱要离散雨要下

世间的甜啊 走多远都记得回家

平凡的我们 撑起屋檐之下一方烟火

不管人世间多少沧桑变化

祝你 踏过千重浪

…………

有多少苦乐 就有多少种活法

有多少变化 太阳都会升起落下

平凡的我们 一身雨雪风霜不问去哪

谁四季枯荣依然 迎风歌唱

祝你 踏过千重浪

……………

也祝你 不忘少年样

也无惧那白发苍苍

我们啊像种子一样

一生向阳

在这片土壤

随万物生长

在成都宽窄巷子偶遇多年前分配到昌运天全二队的我的学生。我是从天全二队走出家门，成为“老昌运人”。机缘巧合，若干年后，他们学成于交通学校，毕业分配至此，成为新一代汽车运输专业科班出身的“昌运人。

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时代的特定产物。那时，鼓舞人心，统一思想，更能活跃群众业余文化生活。我是那种五音不全之人，也厮混进了昌运公司宣传队。唱歌跳舞💃非强项，还能凑合着演个“对口词”、“三句半”（现在很多人怕不晓得，或者很陌生这两种表演形式了吧？）。还有一种表演，挺受欢迎，叫“活报剧”，有点类似现在的“小品”吧？

宣传队的演出，也是件热闹事。比如在汽🚔车三队广场的“汽车舞台”演出，（解放货车的货箱板放下来，四台车拼齐，铺上蓬布，舞台就有了）消息一出，也是要站位置的。当时，汽车三队人多势众。公司机关人不多，还有运输站人也不多。加在一起，也就一个热闹非凡了。尤其是孩子们，早早就把各家各户各式各样的板凳、椅子摆在各自地盘。

宣传队演出和“坝坝电影”开场前，大都是三队食堂开饭前。西大桥山头上飘起晚霞时，人们开始了入夜前的忙忙碌碌。匆匆忙忙地到食堂排队，打饭，归家，一家人忙着吃罢晚饭，看演出可是那年头的娱乐大事。

公司电影队的正片开场前，一定是《新闻简报》。内容又分“祖国各地”“人民子弟兵”等等。而我们宣传队演出，总是以一只大家耳熟能详的独唱开场。我们的女高音、运输公司的汪秀珍女士上台，唱一曲才旦卓玛演唱的《翻身农奴把歌唱》，响亮悠长而韵味十足，全场热烈鼓掌。

太阳啊霞光万丈

雄鹰啊展翅飞翔

高原春光无限好

叫我怎能不歌唱

高原春光无限好

叫我怎能不歌唱

雪山啊闪银光

雅鲁藏布江翻波浪

驱散乌云见太阳

幸福的歌声传四方

……

那些年，有许多大家百唱不厌、无比亲热的歌唱新两藏的老歌。《毛主席的光辉》、《北京的金山上》《远飞的大雁》等。有首张振富、耿联凤唱的歌，也是“流行金曲”。

哎……山也笑水也笑

你看祖国大地

形势无限好啊

哎……天也新地也新

一代革命新人在成长

一片新面貌啊

新建的厂房一座座

新开的大路一条条

新竖的井架一排排

新架的银线一道道

哎……钢铁又夺新高产哎

石油又创新指标哎

科学技术开新花耶

工业又传新呀新捷报哎……

看老电影、听熟悉的老歌，也有自己宣传队演出，那是美好的日子，也是值得留恋的日子。

眼下，汽车三队广场的模样大变。一只雄🦅鹰高高展翅。听说，也有广场舞。少点什么呢？少点烟火气和人与人亲切感？

这是川藏公路南线左贡至芒康途中竹卡怒江大桥。十九岁那年，我参加驻在竹卡的工作组，协调为藏北抢运救灾粮食。驻扎竹卡，是我在昌运的第一次差旅经历。也是我以后走遍西藏的开始，由此而对这片土地、高山、河流心生羁绊，一生一世难以解脱。

时值1960年，再建昌都大修厂。王其梅将军的夫人曾任大修厂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历经艰难汝成，大修厂曾经辉煌的日子里，聚集了一批有血性、有纪律、懂技术、巧于工匠的工人师傅。在这支队伍中，有进军西藏的老战士、有铁道兵转藏建功的“老铁”、有我们这样的“藏二代”。在这些人当中，不乏技术精湛的修理能手、车工、锻工、铣床工和高级木匠技工。漆工间那一帮成天嬉闹，永不犯愁的大姐们，在欢畅的气氛中打造出闪亮登场的一辆辆簇新而光彩照人的大修车。在我的记忆中，厂里这一帮不知愁的老大姐们，在繁重的工作之余，相夫教子。身后内地家中又有双亲四老，在艰苦的日子里，大姐们也不曾学会抱怨。她们那些大胆而直白的玩笑，在嬉笑怒骂中扫去了苦涩的阴霾。我们那一点小布尔乔亚的哀叹，在她们极尽爽朗的大笑中一文不值。在藏二代青工中，又有人父子同厂、父女同厂。当然，其中有我们私下公推的美女，用当下时髦的话讲就是“厂花”了。那时的美女真正朴素，在难得的休息日，披散着长发，穿着浆洗的有些发白的工装，依然有动人之处。当我们在蓝球场上角力撕杀时，会传来她们的欢呼尖叫。在那温馨的厂休息日，勾起了我们对女工的另眼相看的暗中思恋。时至今日，那纯朴的日子时常扑面而来，足以撩拨起对往事的无限眷恋。

在夏日的一个黄昏后，有一抹残阳斜照在我们的半边楼廊。我和我的挚友小老广（卢天园），以一番散漫的姿态伏栏远眺，透过食堂的屋顶，远山凄迷。我们的身后，广喜兄又在捣鼓着小发明玩艺。有一次，我们山中狩猎。广喜拣到一个三叉形的树根，拿回来稍作加工，便成了一个小椅子。“老铁”陈书志哼唱起湖北还是湖南花鼓戏的调子。他总是穿戴齐整洁净，披一件外衣。一件黑呢子中山装，挺括中显老成。他的最爱是大肉罐头煮掛面，高压锅煮面条，简单上气压一下，嗞嗞冒气，冷水冷却。面条好了，加入罐头，少许盐，一小点酱油膏，味精，陈氏面条上桌。陈有些文化，语言简练。他不知麝香为何物？我作了细致的解释，他便将此物与男性那物件并列。我们比赛篮球，难免肢体冲突，逼仄下身。陈在场外担忧，用浓郁的乡音高叫：小心，小心，为了后代，不要搞到麝香、不要搞到了麝香。（撞击下身之意）。

闲遐之时，从楼下的走廊上，传来厂花们的絮语。声浪高时，一定是小卞姐姐的喜悦。细柔中，大概是吕碧的小声言语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大能清晰地记起加卡的大修厂的模样了。每每清晨，一面临水，一面靠山，一条川藏公路横亘隔断的家属区，响起一片嘈杂。洗漱和早餐的时分，高音喇叭如约响起，声声入耳。早餐后，跨过公路，走进工厂大门。劳动的一天，工人阶级骄傲的一天便开始了。在我的记忆里，以蓝球场为中心，家属区亦分东西两片。食堂高高在一处山坡上，再往高处似乎就是绵延的群山。山势由平缓而徒然升起。从厂区穿行，可抵达江岸。从高处下望，水势汹涌曲折，有平缓处可撑筏子到对岸。坡地上散布着青稞地，夏日里有小块的碗豆花田，紫色的花儿随风招摇。这条江便是著名的澜沧江，流至昌都与扎曲、昂曲相汇。秋冬江水枯萎时，我们也会撑筏子到对岸。猎物多是野兔。也有呱呱鸡，蹦蹦跳跳从青冈林里溜达下山，在收获后的青稞地里觅食。

为了弥补食物短缺，冬天到下加卡的冰河，敲开一个冰洞，可以下网捞鱼。秋天到金河畔去炸鱼，收获尖嘴巴的白鱼。冬天，我们在王广喜率领下，从砖瓦厂那条小路进山。于路可以尽情唱着“反动”歌曲，设想狩猎的种种。入夜后，白马鸡卧在林中树桠处。自制的手电筒强光照射，沙枪一阵射击。听得见白马鸡从树上“扑通”“扑通”落地。

狩猎丰盛时，用二包“三门峡”香烟，雇老乡一头毛驴，从山中驮下几十只白马鸡。厂里食堂忙忙碌碌，午间有了“红烧马鸡肉”。记不太清楚是收一毛或五分的油钱，可以享有一大🥣碗野味了。

“打猎队”的人，可以有些特殊的待遇。王广喜一展厨艺，干煸马鸡肉、马鸡肉炒青椒。所谓青椒，是我们在师傅的冬日荒草凄凄的菜地里，那些残留的辣椒棵子上，找到风干的🌶辣椒，用温水浸润后，辣味迸发。

日子清苦而富有，尤其是有一种达观而乐在其中。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工人阶级一份子。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混”迹于工人队伍的“异己份子”。当我结束了临时采购的身份后，穿一身簇新的蓝色工装（其质地胜于若干年后流行的牛仔装），走进了那有一挂行吊横行的车间。我在后桥陈师傅那报到，走入了工人行列中。我的内心激荡起一番豪迈之情。忽地有一天，劳资科长告诉我，我的原始身份是干部。他的言下之意，我穿上了工装，仍然不改最初的身份。这多少有些大伤自尊，却也无奈，姑且披着干部身份，高昂工人阶级的豪迈？

平静的日子里，面临的是生活的朴素。用一斤当地面可兑换一斤牛肉。用一床棉絮便可换一个麝香了。物质的匮乏，吃菜是一大难题。勤俭的工人师傅们在土坯房的房前屋后，开垦荒地，播下白菜、萝卜种子。善于种植的人家，还培育出波菜、芹菜、韭菜、蒜苗。师傅和师兄姐妹的那窗下的绿色盈盈，尽显昌运加卡人的随遇而安的坦然和热爱生活，不屈不挠的乐观品质。

星期天，在青春燥动的鼓舞下，决意要到昌都城里走一遭。于是，呼唤结伴，在厂门口拦截过路车。过路车辆大都不给男青工面子，见吾等拦车，一脚油门，呼啸而去。我们便求于女工友们，她们路旁站定，我们隐身树后。司机们见有女子搭车，忙不迭停下。我们箭步登上货箱，风尘扑扑到昌都城里。恰逢国营百货公司出售紧俏货，我们一拥而上。旁人见我等油渍累累的工作服，纷纷嗔怪避让。抢购到上海的大白兔奶糖，乃当时的奢侈品。又有铁筒的凤凰香烟、火炬过滤嘴香烟等稀缺物品。

入城后，另一去处便是新华书店。即便没有新书可买，翻阅流览几大样板戏的的彩色画册，也是感受书香了。

有一次，天色渐晚，实实是搭不上返回加卡的车。几个人决定步行回厂。经过老的皮革厂，经过砖瓦厂 ，一路歌来一路唱，累并快乐着。

又是一个夏日的雨后黄昏，食堂那边的山坡上空，仿佛有人挂出一道彩练。此时，远处的林子里飞起红嘴的灰喜鹊，绕食堂的屋顶飞去。

若干年后，我依然能想起那黄昏的景象。当食堂的窗口排成了一支小的队伍时，许多温馨的谈论由此开始。哪怕是些是非闲话，也都充满了朴实和欢愉。那一天，我的情绪有些失落，咱们工人有力量的雄姿英发，受到了挫折。回到半边楼上，我把去自治区交通学校读书的事，告诉了广喜兄。他却不以为然，爽朗笑之：也许你以后当大官呢？或许是年轻，忧愁来去勿勿。沉浸于车间的热烈气氛中，俨然又是保尔.柯察金的兄弟了。在青春躁动和激情四溢的日子里，我在这藏龙卧虎之地，寻觅着那朴素而刚毅的工匠精神。后桥的活空下来时，我“窜” 到引擎组那边，仔细地观察解剖和组装汽车的心脏。师傅们磨汽门的熟练动作，令人着迷。那细碎而快乐的“答答”声响，似一首动听的曲子。有时，到车工间走走。感慨工人师长的灵巧技艺，为他们的工匠智慧而深深折服。暗地里，我们私下用截下的钢管做成沙枪枪管，并在锻工间翻沙成型药丸大小的沙枪子弹。做足了狩猎的功课，以备入冬的第一场雪后进山打猎。

加卡的日子有些小小的躁动，多是来自于有“洞房花烛夜”的喜庆。按照古人之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我们加卡的日子，会常常欢愉聚在工人师傅们的婚庆中 。那一年，张君道勉婚礼。嫂子是王培娥。她的弟弟王培生，我的同学是也。婚礼简朴而热烈，简陋的新房贴了艳艳的喜字，摆放了二盘糖果。有大白兔奶糖、桔子味硬糖。众工友以礼祝贺，多是写有红纸贺喜之辞的洗脸盆、枕巾、床单。大都是工友们以班组为单位凑份子贺喜。热闹的场面中，大家欢笑嬉闹，尽相开新郎、新娘的玩笑。工人的质朴中，又不乏一些粗犷。那些直白的玩笑，足令未婚的女工们羞涩慌乱。

那时候，也许并不能参透人生的悲欣交加。平淡的生活也能孕育一番美丽，况且是“厂花”们的那种朴素无华，工人“姐们”的天生丽质。所谓“不爱红装爱武装”，素颜出镜，惊鸿一瞥时，咱们工人有力量。

据《西藏公路交通史》记载，昌都汽车修理厂，是西藏最早的汽车保修机构，原为第二施工局的汽车大队修理队。1954年底，成立了昌都修理厂，后并入康藏公路管理局，又移交给西藏运输局。这是一家战时应急，平战结合，随着西藏和平解放而稳步发展的、西藏少有的现代工业之鼻祖。

说到加卡大修厂，想起我们的章厂长。想起了平叛时著名的“觉雍遭遇战”。1956年9月19日凌晨，由章北老（时任分队长）率昌运总站汽🚐车一队21辆载着80多吨汽油的车辆，从江达转运站出发去昌都。上午10时，接近觉雍突然遭枪击，叛乱分子向车队进攻， 左右两边山上机枪、步枪火力交加，汽车不能前进。车上的人从驾驶室跳下来，翻滚扑卧在路边坑凼里还击。周围山上叛匪足有400多人，叽哩哇啦向公路冲来。章北老指挥大家迅速匍匐前进，抢占了路边的山坡，英勇抵抗冲来的叛匪。并命令所有机枪、冲锋枪步枪瞄准射击，敌人倒下几个，不敢那样猖狂了。 大家乘机整修了一下自然掩体。严密监视敌人进攻。觉雍这一战，我方英勇顽强，击退了叛匪，保往了车辆和油料安全。

毕竟，在藏多年，我们也早已具备了战士的情怀。戍边之人，自有边塞的一些豪猛，自有些家国的唏嘘不已。我们深知“昌运人”不是荣誉，无需夸耀。而却背负着沉重的承继之苦，承继之痛，承继之累，承继之光荣。也许，这就是命。

有边塞诗言：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君子于役，不论是身居远方，还是在归来的路上，最丰富的人生意味。从元代开始，或许更早一些。当然，更有文成公主入藏。世事沧桑，我们这一代人，在大历史的背景下，在民族的大融合下，成为新的西藏人，身为“昌运人”。所有的机缘巧合，命运安排。世界如此之大，你为何置身于那一方？《诗经》有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来我思，雨雪霏霏。一定是战士的出征，在思念的痛楚中不失激昂。去时雨雪霏霏。归来兮，杨柳依依。

今天，感恩时代的恩赐。当我们偏安一隅，享有晚年之尊。偶尔，风中传来高原的消息，难免几分激情使然。又会有些许的悲叹伤怀，久远的故事一点点地逼近。其实，一回首，残阳如血，群峰苍苍，大河咆哮，湖水渺渺，西风烈烈，有一支队伍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我们是昌运最后的守门人，昌运最后的战士，昌运最后的致敬者。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唯烈烈西风下，西藏交通运输人。

回首一望烟尘处，我是在1975年的秋天，远离了我的工人兄弟们。

卡夫卡曾经讲过，“我爱车间里的劳动。经过刨光后的木头的香气、锯子的歌声、锤子的敲击声，这一切都让我着迷。下午总是一转眼就过去了。夜晚的来临总让我吃惊”。说句实话，我至今仍然怀念那些劳动的日子。我深切地感受到那些日子的温暖。春节年三十，陈师傅邀我和卢天元去吃年夜饭。江苏老家的大汤圆，足足小拳头大小。竟是肉馅的，每人四个。师娘不停地给夹菜，尤其有家的温暖。初到前后桥工班，我的一项任务是将后桥旧钢套取出来。那是要靠抡起大锤，一下一下打出来。打出一个钢套，至少四十五🔨锤。性急，蛮干，一上午打下三个。中午下班，打了饭回宿舍。尿急，吓坏了，尿的血。忙去医务室，冯叔冯医生、杜医生，顾不上午饭，忙着检查一番。要了车，亲送我到昌都七十五医院。还好，因用力过猛，有些内伤。

厂里的日子总的是平静的。

偶尔，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变故。75年夏天，休假从长春乘59次特快到北京。中转逗留，闲逛西单。“西单墙”吸引不少看客。我也就看了一回大字报，这一看，惊讶十分。那几个人的名字，在那时如雷贯耳，大字报却另一番议论。有人发了传单，回到和平里西藏招待所仔细看。不敢相信，悄悄的一点点撕碎。回到厂里，XⅩX有了政治问题。又有老铁宁克炎犯了事，厂里挺紧张似的。运输公司来了人，传谕我交待与XXX的关系。挺客气地让我进了半边楼头上第一间，算是“关禁闭”？也不是？但不能随意离开厂区。广喜和小老广给我送饭，食堂打饭。八两米饭，两份莴笋炒肉，炒的有哈喇味的腊肉。我说吃不了这么多，小老广说，一定要吃饱，饱了才好交待问题。陈书志带来两包凤凰烟，捎给我二个字，别怕。小老广又小声说，兄弟们都知道这事了。（这些兄弟们包括了纪烈平、張道勉等等）说来，似乎也什么好怕的，也不知交待什么？就重点交待了在xxx家中吃了一顿饭。菜肴颇丰盛，一只足有四五斤重的大母🐔鸡，炖了26公分高压锅一大锅鸡汤。

稀里糊涂，没事了。这算我加卡汽车修配厂“历险记”吧？也许，厂里许多人至今都不知道这回事。

事情过后，照常上下班。我的师傅谨小慎微，悄悄问我，打你了没有？我大声说，谁敢？师傅忙劝道，小声点，小声点好了呀。

这年秋末初冬，我也就此告别我的工人生涯了。那时，我不太懂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若干年以后，组织部核准档案。每一项目和简历，需经本人认可。我才知道72年工作的第一份表格，填的就是干部。参加工作的时间是1972年8月，我的学历竟是高中。

70年代初，按照中央“抓革命，促生产”的布署，重新恢复了西藏地方交通的基本布局。一度归并于成都军区后勤的昌运公司，重启原有建制。此前，西藏地方交通运输几近瘫痪，到了后继无人的境地。我们初到时，军事代表仍驻公司。这是西藏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招工，招干。大批西藏子弟走上工作岗位。就我等而言，也就是重归“苏莲托”。“昌运人”原本就是五湖四海，此时，队伍再次壮大。在巩固边防的背景下，又有整建制的铁道兵加入建设西藏的行列。这种军转地的安排，沿袭了“三线建设”的模式。来自西藏单位的子弟，大都分配到昌都加卡汽车驾驶员培训班。那个荒芜的大坝上，搭起一排排简易木板房，扬起了汽车奔跑的滚滚烟尘。这里就有戈宝秋小弟。直到今天，他们仍然一往情深地怀念那一片荒原之地。张卫国（张老三）分配到汽车三队保养场，学习修理汽车。那时候，或开车或修车，都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身处主人翁地位。这样的职业令人十分向往，顺口溜讲：手握方向盘，吃用不发愁。又讲：工作不好驾驶员，老婆不好成都人。又讲：开车要开解放牌，抽烟要抽大前门，老婆要找成都人。而我却被分配到昌都运输公司机关，任职通迅员。这和工人阶级似乎有一定的距离，心情由此万分沮丧，独自一人从昌都老人民旅馆出走，在黄昏的江边，暗自叹息工人阶级美梦的破灭。几位同伴沿江边寻找，见我只是小资产阶级那样叹息命运不济，难于施展宏图大业，也不会自投江中。也就纷纷劝解，人生处处有青山，又何必贪恋一树醉花荫等等。当夜，几个人还凑钱买了一、二罐头，也记不清是猪蹄还是凤尾鱼，共同祝愿大家将走上新的人生之路。

我们唱起了忧伤的《喀秋莎》和刚强的《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第二天，走进了澜沧江边的运输公司小院，一座红砖小楼，风雨侵蚀，变成了灰砖小楼。住在小楼底层中间，我的伙伴、同事、室友李宝山，山东人，自小在成都长大，说油腔滑调的街市成都话。李和我分别承担内外勤，度过一段充满欢乐又不乏青春烦恼的日子。不久，又来了一个李，胖乎乎的李拥军。李满口山东老家话，少不了遭到我们的调侃戏弄。其实，我们也都是祖籍祖国各地。大概是因为语言环境变了，都还能讲普通话。又因所处的地域不同，普通话也有地方特色。

我到昌都工作，不足三年，这是我重要的生命驿站。二０００年岁未，重返昌都。飞机落在四野茫茫的邦达机场，先去了芒康。车过竹卡峡谷、盐井山村。再折返帮达草原，吉塘小镇这些曾留下青春脚步的地方，回思是时，奄忽岁月蹉跎，难免长吁。此后，在自治区工作期间，多次返回昌都。基本上走遍昌都每一个县。2013年，2014年，我作为自治区综合治理验收昌都、林芝组组长，两度更深层地走进昌都。夜半时分，我突袭检查昌庆街治安。在灯火灿烂的、宁静安祥的街道行走。我想起了四十年前昌都的老街，不由地思绪万千。那时的卧龙街狭窄曲折，老房子肩并肩倚靠在一起。清晨时分，江岸的水气飘洒开来，街头便响起了牛羊出圈咩咩叫唤。一串串响玲，唤醒了老街。街坊四邻亲情和气，早早地洒扫老宅庭院。尘土的味道，有着土地的芬芳之味。2016年，我再一次走进了强巴林寺。登高而远眺，昌都城气象万千。看两江奔腾，江岸楼宇林立。已经难以分辨昔日的昌运红楼、汽车三队车队和保养场、运输站和昌都旅社。世事的变迁，展露万千颜色。一时间，泪眼朦胧。 生活把我们推送到这般年龄，很难有让人落泪的情形。唯思想起往事一些片断，感念殊深，也会泪眼婆娑。

偶尔，会想起在漫漫川藏线，乘坐老解放牌货车的经历。时光不饶人，已经是高铁飞驰的日子。仔细想想，晃晃悠悠、一颠一簸的老解放。同样承载着万家灯火、承载着无限的希冀，不乏诗和远方。且慢且行，到了咱们那些条件简陋、不缺热情的运输站，停车、加水、报饭。夏雨淋漓、冬寒风雪，又上路了。秋高气爽，广袤的大地和无边的夜。夏日骄阳，火红火红的西边天宇。夜降临了，万物沉于寂寞。风吹的紧，高原嘛，一天就有四季的风景。坐在解放牌货车上那种感觉，始终是亲切温暖的。

2024年4月25日，昌运七十周年筹委会协商会，昌运老同志相见甚欢。与我合影的两位，昌运历史的见证人。他们经历昌运的起起落落，他们是昌运公司忠诚的创业人和守护者，是昌运出色的代表。以昌运为家者，情义长久而绵绵。在漫漫的川藏线，这般昌运为家，昌运为业。以西藏交通运输事业为荣，并引以为自豪。他们当中，一位是老昌都运输公司的“守门人”。在他离开后，那小院的热热闹闹平息了。七十年的昌运司，平平静静地取下那几十面功勋卓著的锦旗。最后关闭了临街的大门，此后，过往的昌都人会说，这里原本是一个叫做“昌运司”的地方。而这位最后离开藏族昌运汉子，禁不住一步三回头，投去深情的敬意。工作岗位变了，此情悠悠。川藏运输的大事业背景，该有多少念想。他们另一位是新“昌运集团”的掌门人，几度春秋，几度拼搏。也许是因为，这留恋不舍，这个生于西藏，长于西藏的汉族兄弟，几番留任昌运集团的领导职位。他也是一位有情怀的，深受藏文化薰陶的歌声嘹亮的汉子。当他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里，远远望着被雨水淋湿的“昌运集团”的牌子，一些惆怅与感伤涌来，竟不住泪眼婆娑。

这是人们常说的“发小”。所谓“发小”，说的直白些，就是小时候一块长大的死党。《诗经》曰：“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从小厮混在一起，嬉戏打闹。

都是1972年成为“昌运人”，穿牛仔裤的，看上去有些桀骜不驯的王中枢归为站务口，参加过会计训练班培训。黑布衫、一脸淳朴的东北人、張政德張老伯的公子張卫国分配到汽🚓车三队保养场，通俗地讲，叫做“保修工”。书面一些的称呼为：汽车修理保养技术工人。脑袋光亮的河北保定府人氏戈宝秋一猛子扎入加卡的驾训队。这一路几十年，驾长车任驰骋川藏。我进了公司那栋小楼，小小通讯员一个。

我们的具有“老西藏血统”父亲们，均为“昌运人”是也。我们父辈二代人，有一共同的“昌运家园”。四川天全县沙坪昌运汽车二队。

往事面前不设防。

大家都在时光的夹缝里彼此对视，寻找着对往事的共同记忆。曾经很不再意的细碎，也不甚清晰的某件小事，徒然被抬升为友情的见证，激发起大家的开怀大笑。在这样的气氛中，旧时一个玩笑，一个绰号，都会引出许多的故事来。英格兰作家詹姆斯.瑞班克斯讲“我们之所以属于这里，是因为风雨、冰雹、大雪、污泥、风暴都无法让我们动摇。我不会谎称我爱冬季的每一天，但是夏季的梦想支撑着我挺过严酷的寒冬，偶尔冬天也会出现美得令人窒息的时刻，让人顿时忘了一切艰幸。”公司院内那幢小楼。承载了我们共同经历的四季风雨，也装着我们的悲欢。当年，冬日的寒风夹着漫天的尘土，呼啸着覆盖全城。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岸柳吐蕾的喜悦忽然就淹没于倒春寒的一场雪中。夏日暴雨，江水浑浊。在河中取水后，要用白矾搅拌才能澄清饮用。饮水而思源，澜沧江扑面而来。克鲁什曼说，男人的一生中，除了女人，最美好的便是四季。当今天走近昔日的四季时光隧道中，没有了对风沙袭扰和暴雨侵蚀的抱怨。甚至十分怀念起那些日子，无论季节多么严酷，风霜雨雪中无不充满了希冀。某一个漫天大雪的日子，我和宝山、拥军用一只小小的“汉阳锅”，在一只小小的电炉上炖煮先前剩下的牛骨头萝卜汤。而后，加入剩饭，小小的屋子里飘着烩饭的温暖气味。

午后的阳光从达马拉那边泼撒开来，一群鸟儿叽喳，在雪地上舞蹈。后院的花奶🐮牛一声嘶吼，打开了春风拂面的季节。感恩年轮，不因时事沧桑而放慢脚步。感恩四季，注入了春花秋月的时令之喜，有了随季而安，随季而悦的坦然。思想起小城故事多，其实，故事就在四季里，你推开哪扇门，都是满满的。非同寻常的过去带给大家丰富的内心世界。留存在我们回忆和情感中挥之不去的浓郁伤感之情，让我们意识到：一种对往事的慰藉的伤感，在时间的河流中忽远忽近。

几十年似乎漫长，又短暂。所有历史因事而生动。而生动的故事，是那些令人怀念的人演绎而生。丰富而激情四溢。我常常想到那时的一些老领导，回想起他们的教诲。那些朴素的话语，历久而弥新。我做外勤，内务的事不多。周书记严肃有加，给我留下端庄之态。马（焕先）经理活跃多了，风雅中带起了一个小院的欢乐气氛。薛（薛忠芹的父亲）经理有慈祥之尊。老实讲，听老爷子训话，我们多有些发怵。周彦民、郑建芳、工会东北老郭，陈主任、龚老师、阚叔、康莲芳等等，长辈于我等。在那个小院子的温暖生活中，给了我们许多的关怀、鼓舞、鞭策，乃至细微到缝补浆洗的关爱。

生活在“昌运人”的大环境中，更为这个大群体的澎湃之势所感染。千里运输线上，无数司乘英雄驾长车豪情舞长空；亦有修理保养，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好手段。正所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昌运人”代表了一种创造力，一种不畏难幸，逆来顺受的精神。这背后，是西藏交通的精神。是习总书记再次倡导的“两路精神”“老西藏精神”。回首往事，依然不能忘记那些曾经的艰幸和困苦。天之远，路之险。恶劣的自然环境加上物资之困囿，“昌运人”经受了巨大的生死之洗礼。虽然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但是我们也要承认在某一个时刻，历史发展面临多种可能的道路，在西藏的发展历史进程中，经验和波折难能可贵。请不要忘记历史的背后，尚有末能撕开的伤痛。

时过境迁。毕竟经历了，故事就在心里。在千里运输线上，有许多人许多事，把我们再次拉回艰难的日子。沿线运输站，无私奉献于大运输。黄昏乃至夜半，远方的一点灯光，给了人们多少希冀，多少安慰，多少的鼓舞。站务人长年固守，他们也没有学会抱怨。这一点，天全的淑华妹子最有体会。在我的记忆里，在困苦的环境里，站务人尽心竭力创造出令人难忘的“特色菜品”。竹卡运输站的青椒肉丝，帮达站的牛杂汤，然乌站的红烧裸鲤，吉塘站有小白鱼的汤，撤几片小白菜，鲜味极端。这些站务人泡制菜肴，乃司助行旅最美好的活色生香的记忆。在“昌运人”行列中，站务工作者无愧为千里运输线上“最可爱的人”。

我常常想，自川藏公路通车那一天开始，“昌运人”登上历史舞台。这是一条充满了荆棘、艰幸乃至死亡的道路。早年，“昌运人”用青春的驿动，几乎承担了昌都这片广阔之地的全部物资的运输。而当改革兴起之时，民间运力异军突起。大环境疲软外加经营压力，尤其是成本因素居高不下。昌运面临“国企大考”，难以宠辱不惊，所谓适者生存。含辛茹苦的“昌运人”，仍然老骥伏枥，不敢怠慢。最终，不计功名，不求圆满，洒泪而别。如今，天南地北的“昌运人”，每个人都能打开一篇精彩而又生动的故事。回顾往昔，虽九死而终不悔。默默无闻的忍耐，最好地诠释了“老西藏”精神。诚然，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也会有刻骨铭心的，难让忘怀的纠结。而那些最隐秘的小故事，缀满了最生动、最感人，最能催人泪下的大情怀。娓娓道来，多少唏嘘不已。“最是豪杰多情义，兄弟相逢话千秋”。回首逝去的岁月，尤恋每一个季节的如期而来。春天总是匆匆忙忙。现在的春天极端奢侈。开春的日子，姗姗来迟。偶见春花，夏天来的太猛。年年都忍受着酷热，一年的记忆，仿佛就剩下热了。秋冬似乎孪生，漫长的令人耐！不住寂寞。况且如今生活在城里，调适能力极弱。没有了广漠土地，缺少些稼轩的味道，便不知温饱。没有狂风骤☔雨的侵袭，人长在各种不同的房舍里，人的功能退步了。没有了遍地荆棘，布满砺石，何以为壮丽我昌运烈🐴马奔腾。。此时此刻，思想起远方的朋友，每每的同事、师兄弟、师姐师妹、朋友聚会，哪怕是一次偶然。

“他们要开🌸花，开花是灿烂的”——

花开花落知多少，总是能唤起久远但不陌生的记忆。记忆的火苗会愈来愈小，但一定不会熄灭。我们需要记忆里的🔥火焰，燃烧起我们对那美好时光的恋恋不舍。

七十年间多奋勇，原来川藏多艰辛。

茶马古道西风烈，自古进藏嗟叹难。

二郎险峻神鬼愁，康巴一路山连山。

雀儿雪山鹰不落，行旅至此空折返。

大江大河冰彻骨，历史边城“察木多”。

“二水两桥”图画里，“五花两阵”望中台。

春有雪来夏雨狂，秋日落叶“达马山”。

冬寒草衰马草坝，三江并流千秋事。

风卷红旗迎风舞，大军筑路不怕死。

川藏线上昌运人，豪气冲天“西运虎”。

金风淅淅透衣裳，柔情汉子一声叹。

出师未捷身先死，川藏征途埋忠骨。

骁腾犹似征西日，十万貔貅响铁衣。

躬身尽为藏汉亲，一曲赞歌久不衰。

浩浩西风破残云，满山春色花烂漫。

紫柏山中道气深，千秋旧迹未消沉。

杜鹃一枝悲啼血，老少爷们不蹉跎。

两鬓如霜几十载，威风凛凛不抱怨。

五湖四海齐奋勇，喇叭声咽车轮疾。

车轮碾过换新颜，偏僻之地稚儿喜。

阿爸阿妈齐赞颂，酥油茶香美酒醇。

藏家儿女多勤奋，运输线上新人秀。

金桥飞驾五彩路，亘古原野不寂寞。

大风歌里唱“两路”，澜沧江边一小楼。

沥风沭雨“老西藏”，春秋大义“昌运人”。

注1：察木多，即昌都。古称喀木、洽木多、朵康木。

二水两桥：杂曲、昂曲二河，四川桥、云南桥二桥。

五花二阵：强巴林寺五个扎仓称“五花”，两阵，形容四川、云南两个坝子。

望中台：昌都城正中有一鹰状小岛。

（这两句均出自清朝入藏使臣王我师写昌都的诗）

注2：诗中黑体字，均为驻藏大臣诗文。

——西藏老王有感于昌运曲曲折折七十周年，拙笔一曲“昌运歌”，泣泪抒怀今有时。拖拖拉拉动笔于去年冬天至今时，2024年4月19日（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