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大哥

双木散人

<p class="ql-block">  赵一凡,院儿里的小孩儿都亲切的称他“一凡大哥”。</p><p class="ql-block"> 一凡大哥年龄几何?不清楚。凭感觉,似乎应该大我们十多岁吧。他从小得小儿麻痹症,落下很重的残疾,走路十分困难,是离不开双拐的。</p><p class="ql-block"> 印象里,没见一凡大哥上过什么学。但是他十分聪明,而且博学。他的知识,应该都来源于自学。所有我们懂得的和我们不懂的,他全都知道。我们有什么搞不清楚的问题,甚至不会做的功课,都会跑去问他。似乎,没有什么是一凡大哥不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但很长一段时间,一凡大哥是躺在他那张小床上的。我们问问题,他就躺着解答。由浅入深,不紧不慢,讲得特别仔细。现在知道,病痛一直在折磨着他。可那时候,我们却无知的对此熟视无睹了。</p><p class="ql-block"> 一凡大哥不仅懂得多,而且很有亲和力。院儿里的孩子无论大小,都愿意跟他接近。他还很会下棋。不管是军旗、象棋,还是围棋,都下的非常好。反正我们谁也下不过他。</p><p class="ql-block"> 或许是因为身体残疾,四肢萎缩的原因,他的头显得特别大。我们都说他有个聪明的大脑瓜。没有贬义,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一凡大哥似乎也比以前忙碌了,经常外出。我们跟他的接触,就比较少了。</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会在大院儿附近的胡同里遇见他。轻声的跟我们打个招呼,脸上是他特有的微笑,依然拄着双拐,肩上挎着一个蓝布书包,走路很吃力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但我们却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关注过,他究竟在忙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参加工作,离开了家。他家也搬去了别处。这以后就很少见面了。</p><p class="ql-block"> 到八十年代中期,我同学刘是问我认识不认识赵一凡?我说当然认识!那是我们的一凡大哥呀。</p><p class="ql-block"> 听刘是介绍,一凡大哥凭一己之力创建了一个三月文化服务公司,还创办了一本叫《三月风》的杂志。当时,一凡大哥在三月文化服务公司内设立了一个“服务社”,收留了一批流落在社会上,身有残疾,几乎吃不上饭的,非主流艺术家。给他们发“工资”,以此资助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刘是、冯国东等人亦“混迹其中”。同时,刘是也抽时间在《三月风》,帮着一凡大哥编辑这本杂志。</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和刘是一起去南小街的家里看望一凡大哥。一见面他就认出了我,说你们家有小林、小铁……</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起聊了很久,聊他的公司,他的杂志,以及他对未来的设想。</p><p class="ql-block"> 我这才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着两件事。一件事情是文化(现代文学)上的。另一件事情,是为残疾人这个弱势群体的切身利益奔走、呼吁。</p><p class="ql-block"> 早在文革期间,他就联络起“白洋淀诗群”里的那些同道,在北京形成了一个很有规模的“地下的文学沙龙”。</p><p class="ql-block"> 他收集、保存了一大批很有价值的“地下文学”手稿和手抄本,并曾因此被捕入狱!而经他的收藏、保护,许多“地下诗歌”,后来都成为了著名的地上诗歌。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宝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那些在文革中流传甚广,脍炙人口的手抄本,如国外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带星星的火车票》,国内的《第二次我手》、《九级浪》、《当芙蓉花重新开放的时候》,诗歌《相信未来》等等……</p><p class="ql-block"> 他对全国残联某些人的浮夸作风很不满意,说他们沽名钓誉,不干实事儿。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使残疾人的就业和生存状况有所改善。</p><p class="ql-block"> 我发现,多年不见,他原本就残疾的身体,似乎比原来更加扭曲了。他脸色苍白,说的话多了,时间长了,似乎还要歇上一歇。只有在谈到事业的时候,他的眼中会透射出异样的光。</p><p class="ql-block">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并不太好。然而透过他的身躯,我看到了一颗极富激情的,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强健的心。</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与他极为相似的身影。那个人,就是保尓.柯察金。</p><p class="ql-block"> 听朋友介绍,他的三月公司办的风生水起,为许多残疾人提供了工作,有了不错的收入。听人说(我不大能肯定),那个“大宝”,曾经也在他的麾下。</p><p class="ql-block"> 然而,全国残联的某些人,认为他太有想法,不听话。看着他不顺眼,随时随地找机会就打压他和他的三月公司。</p><p class="ql-block"> 本来,仅仅是事业上的压力,就已经够他全力以赴的支应了。可他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招架来自明里暗里的袭击。</p><p class="ql-block"> 终于,一副原本就残疾的身躯,在来自多方的重压之下,被彻底的摧毁了。</p><p class="ql-block"> 八八年,一凡大哥去世了。我至今不知道一凡大哥确切的年纪。估计他去世时,应该不过五十岁出头。</p><p class="ql-block"> 一凡大哥去世后,他的事业,包括公司也就分崩离析了。哄抢中有人占了便宜,有人自认为吃了亏。然而最令人堪忧的,是那些依此为生的残疾人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转眼间, 一凡大哥逝世三十多年了。可能在好多人的脑子里,已经把他淡忘。可是我依然记得他那智慧的眼神,以及他的音容笑貌。记得他在憧憬未来时,眼眸中浮现出的光彩。</p><p class="ql-block"> 他不仅仅是我眼中的大哥,更是我心中的一块丰碑。</p><p class="ql-block">(注:1.赵一凡,原文字改革委员会秘书长赵平生之子。</p><p class="ql-block"> 2.刘是,我发小,同学,画家、导演。七十年代北京“无名画会”之骨干,现沦为边缘人物。</p><p class="ql-block"> 3.冯国东,我朋友。著名的、穷困潦倒的非主流画家。早在七、八十年代,已是公认的,非学院派画家领袖;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师级人物。在美术界被誉为“中国的梵高”。</p><p class="ql-block"> 4.图中老屋的左半边,是当年一凡大哥家,右半边是我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