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小说）

逍遥老爷子

　  张太婆拖着拉拉车下楼，去市场买菜。

       市场外的小巷，各种瓜果蔬菜，百货小吃的摊位，挤在街沿下，仅剩下一条小路供人通行。

来来往往的拉拉车，拖拽在太婆们的手中，一路横冲直撞。不是撞到人家的连二杆，就是从人家的脚背上碾过，怒骂声和讲价的声音混在一起，闹麻了。

       干蕊和莽娃儿是新来的市场管理员，手中拿着票本，挨个儿地收管理费。

        张太婆刚拐进巷口，就听见一阵一阵的吵架声传来，她一看，围在中间的是车间头的老同事杨妈。

       杨妈还是那个爆脾气，不断地比划着手势，脸胀得通红，声音又尖又细，多远都听得到。

       这阵仗，怕是被人相欺了吧？张太婆呢，势必要去声援的，便拖着拉拉车东撞西撞的挤进了圈子。

       只见杨妈左手提着二袋鸡蛋，右手按着摊贩的电子秤。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民，满头大汗地拖着电子秤不放，似乎想要拿走的样子。

       “杨妈，啥子事嘛，歇歇气，不气不气哈，不要气倒了”

       “是张太婆嗦，罕，你说气不气人……”

      原来，刚才杨妈走进市场，看到这个面相老实的农民，在地上铺着编织袋，袋子上面摆着几蓝鸡蛋。她看那鸡蛋也还新鲜，蛋壳上糊着鸡屎，好像是才从鸡窝里拣出来的样子，就照顾他的生意，秤了二斤。

       经常买菜的人手感都很灵精，一上手就觉得份量有问题。拿到公平秤一秤，才一斤半，连八两秤都不够，就转来找他说子曰。半路上遇到邱太婆，顺便又借了她随身携带的袖珍秤。

     杨妈是出了名的精灵棍。她回来找到这个老头儿的时候，先并没有开腔。又秤了二斤鸡蛋，马上拿出袖珍秤一约，吔，还是一斤半嗦？她怕大声说出来会影响人家做生意，便把老头儿拉到一边，杵着耳朵悄悄地说：

        “大爷，你的秤不对啊，我先头买了二斤，这阵又买了二斤，都不够，只有一斤半，要不得啊”

      没想到大爷一听，并不理会杨妈的好心，却反唇相讥道：

“火哟太婆吔，八两秤，这遭哈儿到处都是八两秤，我只是随大流哈，有啥子好稀奇的呢？”

        听老头儿这么连讽带讥的口气，杨妈连口水渣渣都气烫了。火砲一下子点燃，上前就去拿他的秤，声音也高了八度：

        “这一说你还有理了？眼睛是颗绿豆嗦？看不到王法唛？耍秤还没人管了嗦？走，我们去市场办公室！”

       谁知老头并不以为然，嘻嘻一笑，却急忙伸出双手按住电子秤，与杨妈拼抢起来。

        “好大个事嘛，给你补二个蛋就是了”

        “不是补二个蛋的事儿，你敢耍秤！良心都耍莫得了。”

        “那要爪子喃？谓必然还要打我一顿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顿时就扯起了场子，人也越围越多。张太婆听到这里，把拉拉车一丢，就去劝架。她先是按住了杨妈的火气，又朝老头一噘嘴，她想和个稀泥，就笑嘻嘻的说：

        “老头儿，你这就不对了，耍秤不得行哦，这里卖的都是老买主，秤没秤够，补起就是咯三，还这么歪？”

        “我说补给她她不干得嘛，估到要拖我去市场办公室……”

        杨妈的火气又上来了，提起鸡蛋给大家看，仍是不依不饶地说，

        “遇到这种偷奸耍滑的，遭逮到了还死鸭子嘴壳硬。就是要拉到市场管理办公室去，好好洗刷洗涮”

        看杨妈不依不饶的样子，张太婆选边站也快，两条眉毛一立，马上就垮下脸来，指着老头儿一阵臭骂：

  “我也看出来了，这世上最坏的老板，就是装老实的，面带猪象，心头贼亮，肚皮头装了一肚子坏水。”

       正在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扯闲话时，干蕊和莽娃扯票扯到这边了，看到在打堆堆吵架，便挤过来，边挤边吼道：

        “又在扯啥子场子咯？散开散开，不要在这儿打堆堆，有啥子事情找我们说”

       于是杨妈连说带画的又说了一遍，莽娃听了也起火了，便一本正经的拿出公家人的威严，指着老头说

        “老头儿，你做生意就好生做哈，耍秤这些就不要来了，把秤抱到起，跟到我们去办公室解决。”

        老头儿并不理会莽娃，却对着干蕊说：

        “兄弟，你们两个是才来的啊……”

       干蕊把眼睛一鼓，随即又讪笑起来。

他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儿，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搞事，今天正好拿他开刀，杀鸡儆猴，树立威信，于是便大声喝道：

       “才来的又咋个？像你这种不老实的人，不好好打整一下，你还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咯”

       话音刚落，人丛中一个老头儿湊上前来，拉了拉干蕊的袖子，悄悄地说：

       “这个老头儿怕不好惹啊，他好像是治安队长的老汉儿”

       干蕊一听就楞了一下，顿时觉得手上好像捏到一砣烧红的炭圆了。他下细地打量着老头儿，脑壳头转了几圈，顶头上司的老汉儿，惹不起，马上就换了一付脸面，指着杨妈喝道：

“你这个太婆硬是事情多，人家这么老实的人，咋过可能烧你的秤嘛，算了哈，各人提起口袋回去了，不要在这里扯场子影响治安”

        随即，干蕊把嘴杵在莽娃的耳朵上说了几句话，莽娃不断地点头，眼睛环视了一圈，双手左右一舞：

        “散了散了哈，不要乱打帮锤哈，相欺人家老实人咯，散，散了哈”

        这时候，刚才那个老头儿又说了：“他好像不是队长的老汉儿，队长的老汉儿还要黑些，要矮些……”

        “是不是啊”干蕊和莽娃寻声问道“不要乱说话哈，说话要负责任的哈……”

        老头儿下细地看了一眼，点头道：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也眼昏了，搞不醒豁了”

        “这个不是。队长的老汉儿还要老一些……”人群中又有人说。

       这样一来，干蕊和莽娃的威严又挂在脸上，一把抢过电子秤，厉声斥责道：

        “这种耗子屎，有一坨就坏了一锅汤，偷奸，耍秤，害人。走，办公室去！”

       说话间，劈手抢过电子秤，拉着老头就要走。

        老头急了，挣脱莽娃儿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拖都拖不动。

       还是杨妈心先软了，拉着莽娃儿的手，却对着卖蛋的老头儿打起了圆场：“老头儿，二天不要耍秤了哈，这次就算了，算了哈”

        说罢，对着干蕊和莽子说：“算了嘛，人家做点小生意也恼火，饶他这盘猫屎哈”

        “不得行啊，市场是有规矩的。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的，对这种耍奸心的不法摊贩，不要心太软”

        “他晓得错了三，饶他一盘咯” 张太婆也开始可怜这个老农民了。

       话音末落，圈子外面传来一声吆喝，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分开众人走了进来。

“啥子事啊，扯这么大个场子？”

        一看，是队长来了。

        “队长，是这样的” 干蕊和莽娃都抢着来说，队长听后，指着杨妈和张太婆说：“你们俩个是证人？”

        “弄到办公室去，不要在这里扯场子了”

       坐在地上耍泼的老头儿抬头看了一眼，竟一骨碌爬起来，手指戳到队长的鼻子尖尖：

       “三娃儿，认不到人了嗦？也来欺负我！”

        队长这才看清了地上的老头儿，竟是自己的三叔。

        “是三叔嗦？”回头瞪了干蕊一眼，那眼神犀利而又冷酷，吓得二人竟心虚的埋下了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说话。

       稍后片刻，二人气不过，却对着杨妈发了脾气：

       “都是你这个老孃儿多事，好大个事嘛，几个鸡蛋而巳，天都闹红了，走，办公室去！”

        一行人闹轰轰的，互相骂骂咧咧的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隔了几天，人们发现，老头照样在这个地方摆摊子卖自家的土鸡蛋，市场也一样的煦来攘往，闹麻了……

       扯票收钱的，换成了二个中年女人。

       干蕊和莽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