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队长

上海红

去年，我们老厂已经搬迁完了，工厂有了新的厂房地址。老厂的这块土地上已长满了杂草，一片荒凉。昔日的三线工厂和轰轰烈烈的场面，在这里闭幕了。但往日在老厂发生的故事却留在老职工心里，虽然极其普通，回忆起来却仍然新鲜，那里没有太多的杂草… 《魏队长》 一提起原厂职工“魏队长”，不知底细的厂外人士以为是位男士，哪会知道竟会是位巾帼。她是在我厂建厂初期，据说从四川攀钢调过来，在厂机动科电工维修班工作。当年青春年华的她，漂亮极了。同事们和长辈们都亲切地叫她“小魏”。 她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匀称的身材且不胖不瘦，白净的五官秀色十足。真是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工作时，穿戴一身深兰色的工作服和一顶工作帽，腰扎一条工作皮带，挎上电工五大件工具皮套，站在工作场地，果真亭亭玉立，如彩画中的飒爽英姿，好一派神气。 小魏调到我厂几年后，有人给她起了雅号：“魏队长”。因为她行事有主意，办事大方。同事们还喜欢和她开玩笑，她从不真正生气。有些玩笑用词过分时，也免不了遭她的训斥或者挨罵。在对外交往工作中，以她的魅力和办事能力，同事们赐予了她这样的雅号。 不过也可能当年电影里的“卫队长”谐音，顺便带出了这样的称呼。 年轻的小魏刚来我厂，吸引了厂许多职工的目光。特别是机动科的同事，和她一个班的，打过交道认识的。迎面踫上了，都会问个好。你说人这外表和人缘还真有点相牵连，这外表美也不是白长的。 不久，她抽时间，从老家把还抱在手里的儿子接了过来，引起同事们更大的好奇。还未入托的头两天，她抱着儿子走在厂区路上，这些爱说笑的同事遇上，逗着孩子说：“宝贝，叫爷爷！” 才刚刚会咿咿呀呀说话的孩子，乖乖的硬是喊出不清晰的声音“爷爷！”气的小魏甩出一脸不高兴：“滚你的！”搞的同事还是开心的笑着躲到一旁。 时间长了，同事们都了解到了，小魏有段失败的婚姻。结过婚的女人在那个年月也是掉了身价，何况还带个孩子。尽管小魏长得漂亮，人品也不错，条件好一些的未婚男青年自然敬而远之。 当然也有痴心汉拼命追赶，但小魏看不中，白追。没有听说过痴心汉立过什么海誓山盟，但每次探亲回沪都会给小魏带来美味点心，说是送给孩子吃的。私下里，还偷偷的鼓动孩子喊他“爸爸！” 那时山里条件差，饼干糖果难得见到。有一年，痴心汉探亲带来上海的月饼。自己舍不得吃，打算抽机会送到小魏那里。哪知道，单身同屋的小余嘴馋，管他三七二十一，没经痴心汉同意，把月饼吃了个一干二净，弄得痴心汉哭笑不得。 小余还在我们单身楼里作了免费宣传：“啊哟，这上海月饼咋这么好吃，我一口气把X师傅的月饼都吃了，本想给他留一半，嘴都停不下来，没办法，来个一勺烩，哈哈！” 没过几年，小魏在电工班干得好好的，厂人事部硬是把她调到厂工会去。为啥？发挥她的长处。至此，魏队长的名号传遍了全厂。 那个年月，为了职工们的业余娱乐生活，隔三差五厂露天广场都会放映露天电影，小魏被抽调去工会搞文体活动，放电影，组织文艺活动，发挥她的优势。 山区建工厂的时候，把每个专业厂的厂址分别放在隔几公里几十公里的山沟里。当年放映一部电影片子，要在同一晚上几个地方轮流放映。一部电影几十盘电影胶卷，分作三至五盘一组，就在这些专业厂之间象接力赛似的传递。 这其间有的专业厂拿到片子时间早，有的拿到片子时间晚。比如晚7点拿到片子的，7点即可放映。轮到最后一个专业厂拿到片子，可能要等到晚近十一点钟，这么晚才开始放映，多多少少要影响职工休息。如果放弃不放映，职工们不答应。好容易能看上一部新电影，就跟过年似的开心，能放弃吗？晚就晚了吧，第二天上班不影响还不行，职工们都这个态度。 我还清晰记得有一年冬天，厂里通知晚上放映一部新片。电影胶片何时能送到厂里还不能确定，反正早不了，叫厂广大职工耐心等待。 结果，职工们从晚八点等到十点，冒着严寒，穿着厚厚棉衣在露天等待，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了，才等来片子。等待看电影的职工热情仍然不减。那一次，我猜想我们的魏队长是否没有提前去做工作呀？ 一般情况下，我们魏队长出马去拉片子，都会安排在合适的时间，晚7点半，八点或九点，不会太晚。所以这魏队长的雅号可不是白叫的，她有这个能力。 八十年代初，黑白电视走进了山区工厂的家家户户，这时，港台的武打电视连续剧开始在大陆热播。 山区工厂的职工，平时娱乐活动就比较贫乏，看闭路电视成了职工晚饭后的指望。每天晚上的黄金时段，新闻联播后，厂里就会安排播放当年港台武打连续剧，如《霍元甲》，《天龙八部》等等。 改革开放的文化娱乐给厂职工带来娱乐的春天。电视剧播放由厂工会派人提前去总厂工会借录像带。这些事主要靠我们魏队长来经办。 有几次，魏队长有事没在厂里，借录像带的事交给另外职工办理，结果这些天，职工们对播放的录像节目很失望。如今，老职工回忆起来，都还会夸夸我们的魏队长当年给厂职工和家属在业余时间里带来的欢乐。 后来，魏队长经人介绍又恋爱了，对象住在我的单身一号楼。一天下班后，我正好外出，在去男单身一号楼的马路上遇上魏队长。 我们原来就一个科的，认识。她朝我笑笑，和我打了招呼。看得出来她笑得很甜，笑容里带点害羞，带点甜蜜。我知道她内心的感觉，那时我也正处于恋爱之中，我心里在祝福她新的婚姻幸福美满。 两年以后，我和这位魏队长都分到了同一栋家属搂。每到星期天，我外出时，总能看到住在一楼的她，在屋门口端坐在一个洗浴盆边，用搓衣板搓洗衣服。住在旁边的邻居同事背后议论：“小魏真行，什么家务活她都全包了，男的可一点也不沾手。” 这些传言无疑告诉我，她的这场婚姻没有预料的好。几年后，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魏队长得了一种怪病，说话很费劲，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要命，魏队长可是最喜欢说话的人。遇到感兴趣的事，说起话来象放机关枪似的，表达的既快又清晰。心情如再好一点，露出一点微笑，眼睛眯起几分，无心之中又添了几分甜美。一次踫巧，我们开车去领机床备件，她正好搭车去总厂。一路上我们却没有话可言，因为那时的她已经发音很困难了。见她一脸憔悴和无奈的样子，让人怜惜。 又过了几年，听到她不幸去世的消息，我还是有点惊讶！ 几十年过去了，多少人还能记得她？但当年看过的那些港台电视剧和电影，我们都还有印象，主要的故事情节和精采片断，又有谁能够忘得一干二净？ 魏队长曾经努力地工作，让当年我厂的职工和家属在偏僻的山区，度过一个又一个晚饭后的愉悦。往事回忆，让人怀念！ 文字/上海红插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