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乡土乡人

潘永彬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老潘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族,我爷爷那辈兄弟四人,原住奉天省辽阳县沈旦堡,一百多年前才来到黑龙江省海伦县,挑担推车来的,坐不起火车。哥四个分散居住三个地方,大爷爷居绥棱县,三爷爷住海伦红旗乡,我爷排行老四,与二爷同居海伦城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爷爷一生未改沈阳口音,我从小到大就听沈阳口音,觉得有点音乐感。我清楚记得,五几年的时候,派出所来两个人调查落户口。我爷爷斜躺在北炕的行李上,用浓重的沈阳口音回答提问。警察问“老爷子是哪里的人?”我爷爷流利回答道“奉天省,辽阳县,沈旦堡。”警察纠正道“老爷子,不叫奉天省,是辽宁省。”我爷爷的回答,一直刻在心里,眼睛一闭,爷爷自信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有个舅爷,姓李,住在爱城社,离我们家很近。舅爷长的细高大个子,略有点驼背,总是笑吟吟的,那沈阳口音比我爷爷还浓重,说起话来嗡声嗡气。舅爷常来与爷爷闲唠嗑,我静静地在一旁象听音乐会,听两个爷爷一会儿滔滔不绝的说,一会儿丛情爽朗地笑。我的感觉,两个爷爷,即是乡音,又是知音,每次见面都没完没了地说。乡音无尽,故事无尽,把这里又当成辽阳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来没有见过那三个爷爷,只是偶尔听到一句半句的,不知那三个爷爷长的啥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爷爷中上个头,浓眉大眼,声如洪钟,因为人善良,被屯子里人叫四老爷子。我还很小的时候,爷爷的三哥,我的三爷爷去世,爷爷徒步八十里路去吊丧。我见识了爷爷的兄弟情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爷爷的四兄弟共生育十三个子女,九男四女。我有五六个没见过面,只听说过在哪里住,从来没见过面。由于联络不畅,以至于后人名字都起重了好几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姑姑家住长发乡,离北门五里地路东,我常去姑姑家玩。我在初中时,应是春夏之交,我去姑姑家,多数是走着去。这天走到北门外下坡,见有个四挂马车北去,我便坐到车上。农村人都善良实在,不拒绝稍脚,也不用客套,该上就上,该下就下。快走到大桥时,又遇到与我年龄相仿的人要上车,这时车上就有四个人了。不知因为什么,我们俩吵了起来,虽然是不太凶,脸也都红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停下来。这时同车人问刚上车的“你去长发到谁家?”他说“赵从贵家,是我玲子姐家。”赵从贵是我绥棱大爷家的姑爷。我的媽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我马上拉下笑脸问“你是绥棱的姓潘?叫潘什么?”“我叫潘永国”。一问年龄,是我哥哥。我马上就不知这脸往哪里放了,和自己的哥哥吵了半天,把人丢到海伦以北了。刚打完仗才知是本家兄弟,又亲热上了,把刚才的丑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让一车的人笑了一路,我们两的心顿感格外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兄弟相见不相认,匆匆一见又分开了。几十年之后,我去老屯埋葬父母的骨灰,旁边立一石碑,上面赫然写着“潘永国。”一生只见了一面的哥哥,早早就回到了故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由此可断定,绥棱大爷家也是从老屯迁过去的。我只见过绥棱大娘一面,一身黑衣服,干净利落,一口辽阳口音,笑声朗朗,那个麻利劲,那个精神头,绝对在众妯娌之上。小时候见有英风古寺姓潘的来相认一家人,街东洪家店也有一户潘家,我们来往挺多,只要上街就来探视,我小时候还随同父亲去拉过一次苫房草,觉得道路很遥远,本家的热情接待,使我忘掉了一路辛苦。家人相见格外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城西纸坊屯,因为我们老潘家曾在这里开过纸坊而得名。这个屯子起初也就十几户人家,我们潘姓占了一多半。潘家户数多,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各自以种地为生,平时几乎没什么往来,只有在过年时,叔叔大爷来我家给爷爷磕头拜年。一个大字不识的爷爷,年年都是那一句话“一年比一年强!”我们的生活还十分免强,也十分充实,十分滿意。通过种地能吃饱饭,就己经达到了生存要求。没有吃过好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父亲和两个叔叔会造纸,可能是开纸坊的老班底。后来都来到了城里的造纸社,成为城里人。我老叔不肯种地,也不会造纸,不被屯子人待见。老叔不肯在老屯种地,在县城混不见起色,也作不成买卖,后又去了省城,用现在的话说是自谋生路。从修理自行车开始,组装旧洋车,成为行家里手,业内名人,进了工厂,成了骨干。老叔去世前叮嘱“一定把我送回老屯”。唉,下放时,从哈尔滨放回了老屯,老叔又只身回到哈尔滨,经过努力又把家迁回哈尔滨,死后却非要回老屯。乡土诱人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没有见谁在老家种地发家,老家一直是老样子,我习惯了这种不改变,也忧心这种不改变。土地,土房,土路,我心里放不下老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屯的人渐渐都走了,走的很远很远。几十年没有消息,不知今天的老屯是啥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日回到老屯一看,没了原来的影子,也没有认识的人,房子都是新房,很多都空着,应该是出去打工了。老屯的人都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几经周折,我终于在街里找到了本家老弟弟。我们这辈人不知兄弟姐妹多少个,能够相见的只有我们两个了。我原以为老弟弟还在老屯过苦日子呢。见了面才知道老弟弟己事业有成,小业也是业,小业也养家。为了养家,我们代代在努力,我爷爷曾挑过货郎担,没挣来养家钱。我父亲为了养家曾收过猪猔毛尾,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调查个六门到底。我仔细琢磨过,我们老潘家没有作生意的头脑。见到老弟弟后,立马改变了我的认知。听他谈话,看他事业,他是块经商的料,并通过打拼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别看买卖不大,却是潘家第一个成功的商人。看他忙碌着,辛苦着,快乐着,我心里很舒服,很为弟弟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屯地还在,房子还在,老屯人都去外边找生路,老屯人的心仍在老屯。我弟弟生意很忙,忙到没功夫正点吃饭,他还是抽空回去种小园,他说荒着多不好看,吃不吃不重要,不能让土地闲着,好象咱家里没人似的。乡人不管走到哪里,心里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与土地共生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难忘的乡音,难离的乡土,难舍的乡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2px;">潘永彬2024.4.于海伦。</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