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公干进城，事毕拟回。然受友之托往另处取物，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达。非我踟蹰不前，乃车轮不滚滚也。延时倍多，方达目的。握手言别，车起几圈，骤然不前，大惊！察看，乃一轴松脱，无传动也。静而思想，若无友之托，或无车堵难行而不延时，则出城远矣，定在高速快车道风驰。如此抛锚或可车毁人亡乎？修好车，归家，细数与家人，仍心有余悸。叹曰：是爷爷奶奶喊住哩（我）！</p> <p class="ql-block"> “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喊住【qu】哩（我）”，即冥冥之中，我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在喊我，甚至在拦住我、拉住我，使我有效地远离了危险境地，或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故乡的乡村俗语最常见的修辞，可能是“借代”。这喊住我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绝不是通俗意义的祖父母，而是特指“长眠于地下的先辈”。想一想也是，假如真是活着的祖父母，纵然夫妻双双是能呼风唤雨的大师，也不可能救我于千里之外的危难之时。每年的这个时节，这故乡有着特殊语义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就是不折不扣的城乡热词了。还在本月6号、也就是农历六月三十的晚上，临近夜深，“村里”陡然想起了噼里啪啦砰的爆竹声。不用问，这是最有孝心的、或最有传统做法的人家最先在迎接一年一度回乡回家省亲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了。也预示明天就是七月初一了，不仅是往常噼里啪啦响爆竹的初一与十五，而是“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从谁也不知道路有多远又有多难的阴曹地府回乡回家与后人团聚的郑重起始日。初一的早上除了习惯的伴着爆竹声声焚香，更要在厅堂的神龛前供奉果品，而斋饭是每天要重装，中午在饭前，还得有酒有菜再一次烧香放爆竹和“谢【ha】斋饭”——即在大门口和神龛前恭请“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与家人一起愉快地享用。虔诚或刻意的人家会每天如此盛情、有礼，一直到十五的中午或晚餐而达高潮。所以，故乡的乡村传统的鬼节不仅仅是七月十五的那一天，而是从初一到十五，是一个有“开幕”有“闭幕”的过程。相比我们体制内的各色“文化节”常见的虎头蛇尾或干脆有始无终，乡村的传统鬼节不愧是一种范式。所以，故乡的乡村百姓不叫“七月十五”什么节，而是称“七月十五打发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那天或午饭，或晚餐，斫肉打酒杀鸭崽哩（即炒传统的莲花血鸭），名曰全家与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告别餐，实我等凡夫俗子借机解馋也，尤其旧时生活底下、物质匮乏，乡村百姓一年难得见到几回“荤腥【kunxi安】”（即鸡鸭鱼肉统称）。有些地方是“慢午（即下午）走”，这边吃中饭，门前边烧纸（即把备好足够用的银钱和日用品一并化上给魂下宾中受用），理由是路途遥远，回晚了怕关了城门；或“晚【ang】小午哩(即傍晚）走”，那么晚饭比平常吃得早些，饭后在门前的路口或出村的路口烧纸，借口是大白天大路小路上还有好多行人，天黑上路避免了与人相遇的尴尬或不适。乡村便有习俗，过了七月十五夜里出门更坦荡或更不用怕，而之前的半个月，尤其妇孺，夜里能不出门最好不要出门，既然在外则要早回。什么原因个个心照不宣。</p> 也就是说，我们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是很体贴阳间吃香喝辣或穷愁悲苦的子子孙孙，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要吃要用”。可偏偏有些不敢担当、习惯推卸的聪明人，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借口、找到撒气为自己辩解了，就拿子虚乌有又不能求证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出气。例如现在这天老爷一点也不怜惜土里刨食的乡村百姓，自六月底以来40多天滴雨未下，天天晴热高温，田地龟裂、青苗枯死，整个大地一片焦躁。一些人未雨绸缪；一些人不懈奋战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毅力；一些人却怨天尤人，不是怪“错【cao】作哩田”（即认为不该栽插水稻）就是恨水头上的人缺德，再就是抱怨乡村干部“不作为”（居然也知道这时髦语）——不组织人积极抗旱、不把抗旱物质和资金及时拨付下来、不见有干部来摸情况听建议、...甚至认为乡村百姓之所以如此遭天谴，正是因为“上面”这一层层的体制中人昧着良心不讲公心鱼肉百姓的报应！或有抱着正义与道义的长者（一般乡村干部还不敢当面说）听不惯看不惯这种肆无忌惮的嘴脸，一样狠狠地一点也不留情地训斥或嘲讽： 你是“狗吠【fì】赖在【làiwē】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一拉垄（即整个垄）干的你这丘【guyou】田干不得？有本事你也【ya】不【le】作田（即不耕种或不做农民）！读出书【hoquexu】（即学有所成）去当官只有看下一辈子哩，打工总【zi】处处【wewe】有吧？ 这里说的“狗吠【fì】赖在【làiwē】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就是形象地说这久旱无雨对谁都一样，水田受旱了很正常怎么扯得那么远去了。或者是这老天爷作孽与怨天尤人的所指根本扯不到一块。也就是把一个不良后果归结于没有因果关系的原因上。再如高考生，平常月考、模拟考都游刃有余，偏偏高考出来的分数大打折扣，可能还不服气其他发挥超好的同学，说自己的位置不好或者人家的位置太好，也可能挨上一句说道：“狗吠【fì】赖在【làiwē】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 “狗吠【fì】”，指家狗半夜或大白天，无端地乱叫。或指有人若得狗狂吠不止。狗主人听到狗叫不可能无动于衷，起身或出门查看，狗是无法言语的，或是门外的人说狗是看到了 “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而狂吠（即不是我的原因），或是门里的人说总是“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来了而狗这样叫（即没有谁打扰，狗叫是报告而已）。乡村百姓也常把一个人低劣的言语或无端的谩骂比喻是“狗吠【fì】”，那么“狗吠【fì】赖在【làiwē】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也就是有人之所以“狗吠【fì】”是因为他心中有或遇上了那些不友好的“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即鬼），无法对自己的狗吠【fì】状自圆其说，只有“赖在【làiwē】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 相反，一个人的逢凶化吉或转危为安，也是归结于“爷爷奶奶【díadíalánlān】”。善良的乡村百姓不管信不信教之类的，都会在传统的节日里上香，甚至去远近的庙里、庵里认真地烧一炷香，但对先人的尊重无疑是放在首位，是持久的、永恒的。可能那就是乡村百姓的孝道或对善的理解，可能也就有了这经久不衰的长达半个月的”鬼文化节“？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那是十年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