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碑（14）

半塘隐者

我奶奶长大了。我奶奶的青春之花开始绽放了。此刻，她站在沙溪的小河边。余老爷从山上下来，冒着春天的微雨。他使劲地甩着。他身穿蓑衣，头戴草帽，似乎永久地行走在这个人间。余老爷吸着烟。一股青色的烟雾涌上来，盖住了他的头。而奶奶看到了这一切。她却什么也不说。她只是静静地聆听时间的声音。时间砸在地上，砸成一个洞，或是一个个坑坑洼洼。

沙溪就在山下。山的那边，是十里牌楼。山的另一边，是车头。沙溪就夹在这中间。奶奶一直站在河边。

奶奶的青春，美好的时光，也站在春天里。一切都是通向明天。

明天，奶奶会怎样？

明天，沙溪会怎样？

余老爷狠狠地打在山包上。打在闪电里。打在春桃中。打在冷冷的雨水里。一场又一场的阴雨，落在沙溪，落在车头。

沙溪在西南方向。车头在东边。十里牌楼在西边。这些路上，总是有很多行人。奶奶抱着一个水壶，穿着朴素的衣服，在山间奔走。她从沙溪出发，走过小河，向阳的山坡上，长满春笋，一支支拔节笋，长了，抽芽，包括了一切的春天，等一回春雨，等一次春风，待着一切走远了，我奶奶便穿过了小山，向着外面的世界走去。

沙溪很小，但山坡上草木繁茂。

我奶奶靠自己努力往山坡上走。

这时候，沙溪传来了余老爷咯吱咯吱的声音。余老爷一身布衣。余老爷一时不断地走在冷风中。这个春天，太冷了。

余老爷手举起一块砖头，狠狠地拍打着。他走在一座庙宇旁边。

这是沙溪村的小庙，其中供奉着小神仙。

我奶奶向往山那边的生活。

山外的世界，不知如何？只见白云涌起。只听细雪纷纷。走在路上。走进你的记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奶奶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她狠狠地走进山坡上。牧羊人正在歌唱。沙溪正美好。车头上的芦管，吹着，一声声地入耳。

我奶奶敲门了。余老爷打开门。猛的一声停顿，便传来咒语声。余老爷刚从庙宇中回来，脸色铁青。

而我奶奶刚从山坡上回来。她站在山坡上，眺望山外的时候，十里桃花，一枝枝的桃花，开满山坡。这时候，余老爷又生气了。一身的疾病，似乎要爆发了。这全身酸痛，这几天不见的阴雨，让余老爷生气不已。而奶奶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听得进去，她又开始幻想山坡外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