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五零后的特殊记忆

于潭(闫驱)

<p class="ql-block">  现在,纪念章收藏已经成为收藏品的大项之一。网络上,常有藏家展示林林总总的纪念章品种,不禁想起当年的纪念章收藏经历。</p><p class="ql-block"> 对那十年的各种纪念章十分熟悉,包括材质,产地,风格,年代和工艺如数家珍。偶尔看到有假冒同时期纪念章出现在网络拍卖时,便会嗤之以鼻。其实,所谓的“那十年”落实到纪念章生产,只有两年多一些时间。到一九六九年春天,大范围的纪念章生产戛然而止。</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鉴别纪念章的新老十分简单。凡粗制滥造的纪念章一定是赝品。“那十年”的纪念章自始至终是精益求精的工艺典范,凝聚着人们对伟人的热爱和社会严苛的政治要求。对此,当代年轻人是无法理解的。</span></p><p class="ql-block"> 从一九六六年八月份开始,全国学生们大串联的浪潮日益高涨。各地生产的红色圣地纪念章和伟人像章,也随串联的学生们流动起来。北京出现多处自发形成的纪念章交换场所,从早到晚人山人海。</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15px;">南城孩子们的收藏之路</b></p><p class="ql-block"> 六六年初秋。前门廊坊三条东口,一座临街的半圆形二层灰砖楼。楼房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北京红旗证章厂。</p><p class="ql-block"> 清晨,廊坊三条的居民刚刚起床。居民们忙着倒尿盆,辟劈柴,点燃煤球炉子。浓浓的尿骚味,木柴的清香味裹着青色煤烟,滚动在窄窄的胡同里。</p><p class="ql-block"> 证章厂门口,排了一夜队的人们也都开始活动筋骨。油饼,豆浆是没有的。大家把随身带的干粮,干巴巴地塞进嘴里。</p><p class="ql-block"> 这天是红旗证章厂第一次对外发行伟人像章。南城孩子们得信儿早,头天晚上便结伴来到这里。我们一伙儿四个人,没有吃的东西,只好饿肚子。</p><p class="ql-block"> 工厂门口挂出小黑板:每人限购十枚。</p><p class="ql-block"> 八月,带着袖章的红卫兵从全国各地涌入北京。北京的学生也争先恐后地走向外地。学生们一进一出,北京城里就多了很多新鲜玩意儿。江西的翘屁股公共汽车;云南的草鞋;成堆的柿子皮散落在街上。<b style="font-size: 15px;">(南城胡同的孩子们第一次知道吃柿子削皮)</b></p><p class="ql-block"> 最吸引孩子们的,还是各地学生胸前戴的像章和红色地名章:韶山,延安,井冈山,遵义,瑞金,雨花台,英雄塔山等等。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纪念章是当时人们的最爱。为得到一枚韶山纪念章,我甚至给湖南的红卫兵倒过尿盆。</p><p class="ql-block"> 但是,他们可以送给我们柿子和草鞋,唯独不送纪念章。外地学生们最喜欢北京红旗证章厂出产的红色头像章。他们说:可以用北京的像章交换韶山纪念章。为此,我们饿着肚子在证章厂门口苦守一夜。</p><p class="ql-block"> 三分钱一枚的像章,十枚三角。钱是四个孩子集资凑的。每人平均拥有两枚半像章。在以后的半年时间里,四个人终日出没在京城的几处纪念章交换场所。</p><p class="ql-block"> 很快,我们发财了。一枚小像章换五枚地名纪念章;五枚小像章换一枚稀有的纪念章;一枚稀有的纪念章换五十枚北京小像章。不久,我们已经有了近百枚各色各样,眼花缭乱的纪念章。</p><p class="ql-block">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四个孩子坐在一起,平分家底,分灶单干。</p><p class="ql-block"> 由大串联传播开的革命圣地纪念章是那个时期的珍品。六六年八月到六七年底。大串联催生北京街头的纪念章交换市场。前门楼子东南角;西单南口;北京火车站站前西北角等地方是主要交换场所。</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十三岁,在交换市场算跟屁虫一类。至今还记得,当年北京纪念章交换场所的著名人物:前门的小日本,北京站的坛子,西单的大龙。</p><p class="ql-block"> 纪念章交换有严格的计算规则,以北京小红像章为标准。一面天津的红旗纪念章换五个小红像章。一枚北京模具厂产的东方红纪念章,换三十枚小红像章。一枚菱形遵义纪念章换五十枚小红像章。</p><p class="ql-block"> 除红色纪念章之外,还有更稀有的纪念章被当时的人们寻找:第一届亚非拉大会纪念章和六五年世界物理大会纪念章。这两枚纪念章分别以二百枚和三百枚小红像章为交换值。 只可惜,两枚纪念章从未露面。直到现在,我还充满好奇,想见识它们的真容。</p><p class="ql-block"> 到年底,几乎每天盈利都在二十个小红像章以上。短短几个月后,我拥有的各类纪念章已经别满两块毛巾。由于换纪念章而在胡同闻名,经常有人参观我的藏品。</p><p class="ql-block"> 北京,上海,武汉是全国纪念章的生产中心。只要有新品纪念章露面,几天后便出现在我手里。那时的火车司机群体是纪念章异地传播的新秀。</p><p class="ql-block"> 发现商机后,我翻墙进入北京火车站,登上火车头。曾经一次出手两百枚小红像章,换回一百枚湖北火炬纪念章。仅此一次,获得两百枚小红像章净利润。很长一段时间里,乱哄哄的北京火车站候车大厅和出气冒烟的火车头驾驶室,成为我的主战场。</p><p class="ql-block"> 每天从早到晚,总有上千人聚集在交换场所。人们以章换章,各寻所爱。 </p><p class="ql-block"> 交换市场最活跃的人群是既无课可上,又无事可做的在校老三届人群。这些人不参加运动,终日待在家里。闲在家中的老三届们出于对红色信仰的追求,把参与街头交换纪念章作为唯一可为的事情。自六七年底开始,老三届开始陆续奔赴广阔天地。街头自发的纪念章交换场所逐渐消失。</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15px;">不断变化的内容,材质和尺寸</b></p><p class="ql-block"> 66年夏天到68年底是像章制作的高峰期,像章造型变化最为活跃,几乎几个月发生一次变化。1969年春天(<b style="font-size: 15px;">大会以后)</b>,像章由指定工厂按统一模式和材料生产,当时称之为套章在市场公开售卖。现在收藏市场见到的像章大多是这种套章。</p><p class="ql-block"> 1966年初夏,上海证章厂首先推出以细头发丝(九根)为代表的 小红色圆形像章。其发出不足两个月,北京证章厂(红旗证章厂)生产出以石膏像为模本的圆形小红像章,尺寸一样,人头大小相同,只是发式造型不同。当时称之为南方像章和北方像章。 </p><p class="ql-block"> 1967年初的“夺权”风潮起于上海,像章造型随之出现变化。首先是像章花边由窄到宽,甚至出现三层边廓。边廓的变化缘自派别斗争。两派人员的像章设计也出现较量。双边像章为一方代表,无边像章为一方代表。最后,所谓光焰无限的无边廓像章统一了圆型章生产。</p><p class="ql-block"> 67年中期,像章开始章面大小的竞争。到八九月份出现碗口大小的像章。无限放大的像章尺寸竞争,一直贯穿68年全程。</p><p class="ql-block"> 各个革命圣地的纪念章,如延安、韶山、井岗山、遵义、瑞金、雨花台等被串联的学生传播到全国各地。这些纪念章的设计小、巧、美、活具有很强的艺术性,也是目前像章和纪念章收藏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同时,这阶段领衔纪念章市场的代表,是65年举办的国际物理年会和世界亚非拉大会纪念章。</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众多收藏像章和纪念章的群体中,总有人悄悄询问这两枚像章的交换。可以说,在人们懵懵懂懂的认知之外,还有一丝真情在里面。</p><p class="ql-block"> 67年初,以单位为代表的像章纷纷入市。在单位像章里,军队推出的作品最为突出。军人配发的“为人民服务”军星套章,背面必须刻制“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才是真品。</p><p class="ql-block"> 这期间的像章质量和设计水平最好,如:通信兵的万寿无疆像章,北模(北京模具厂)的东方红像章,北京证章厂地球像章,棱型“遵义”纪念章等,是当时代表性作品。社会新产生的权利者,十分注意把企业精神标注在像章上,铁道部门在像章上隽刻题词;精心设计、精心施工。军队像章往往隽刻“人民军队忠于党”等字样。</p><p class="ql-block"> 材质也是多种多样。瓷制像章,塑料像章,聚脂像章,木胎像章,带发条的旋转光芒像章,比比皆是。</p><p class="ql-block"> 就像语言和生活方式不同一样,南北方生产出的像章也大相径庭。北方以大红为主,多是方型或圆型。南方像章设计绚丽,千姿百态,外形多样。</p><p class="ql-block"> 到68年初,以军科院的“去安源”像章为代表,引起人们一片欢呼。过后不久,上海生产出彩釉的天安门招手大型像章,更是博得喝彩声。这两种像章的出现,使南北像章均向圆型靠拢,异型像章渐渐消失。</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这里选择几枚有代表性的纪念章(五十多年过去,统称为纪念章为好)供收藏者借鉴。现在市场仿品的制作工艺十分粗糙,尤其面部细节表现的差强人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遵义纪念章是到遵义学生们的最爱。为得到一枚纪念章,有些学生等候在驻地很长时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菱形遵义”是那时遵义当地发行纪念章的珍品,数量稀少,各地串联学生是得不到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瑞金地处闽西南偏僻山区,各地学生到访瑞金需要几换交通工具,甚至是徒步行走。因此,瑞金纪念章在当年是凤毛麟角。</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南京旗子”是江苏省的代表之作。</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北模东方红”是北京模具厂独家产品,生产数量有限。六六年冬天,一枚“北模东方红”换三十枚小红像章。当时,一枚北京证章厂的小红像章售价三分钱。1.5元在那个时期,不是小数目。</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此枚像章简称“通讯兵”,是部队最早生产的像章。</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北证工代会”纪念章是企业派系推出的首枚作品。那时的企事业单位都分为对立两派,双方面对行政管理权而剑拔弩张。</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此枚像章被称为“披肩”,是一九六七年被追捧的神品。</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六七年夏天,由总政治部颁发的军人套章只为现役军人佩戴,犹如领章帽徽一般。老百姓望尘莫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从六七年秋天,军科院的这枚制作精巧,体型硕大的“安源”像章开始,像章直径越来越来,也越来越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六七年夏天,上海推出大型彩漆章。</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六七年春天出现的“毛列”像章,在当时十分稀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从纪念章交换场所转向王府井家具店 </b></p><p class="ql-block"> 如果正常上学,这年我应该读初一。</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的秋风很凉。王府井东安市场南门附近,有个家具店,门脸不大,里面的场地下凹,四周黑黢黢的。店里的家具稀稀落落:几张三屉桌,几把靠背椅,几个呆若木鸡的售货员。</p><p class="ql-block"> 倒是家具店门口,顺墙角一溜站着七,八个人。我排在第一个,是昨天晚上站在这里的。家具店门栏上的小黑板写着:明日售碗柜,单价29元。碗柜是一九六七年市场上的俏货。大凡有不常出现的家具供货,家具店都要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公布出来,并讲明供应几件和单件价格。</p><p class="ql-block"> 家具店对面是人民日报社。报社门口是自发的纪念章交换场所。虽然到一九六八年下半年,人们参与交换纪念章的热情已大不如前。但是交换场所里上百人还是有的。</p><p class="ql-block"> 经过两年的摸爬滚打,我对纪念章的熟悉程度在当时的交换圈里有些名气,一堆纪念章放在眼前,能分辨出前后三个月的时间差别。(<b style="font-size: 15px;">现在,有些网友在网上晒自己的纪念章收藏,把许多“九大”后的批量纪念章奉为珍品,实在小儿科。)</b></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换纪念章时,顺便看看王府井家具店有没有碗柜。”</p><p class="ql-block"> 自我记事起,家里吃饭的盘碗,一直放在屋内西墙上的壁柜中。壁柜里很潮,尤其夏天会长出绿毛。有次,父亲还从壁柜夹缝捉出一只油光泛亮的土鳖。</p><p class="ql-block"> 最初,父亲用白蜡纸在壁柜里,贴了一圈隔层。后来有了塑料布,他把塑料布剪裁合适后,用图钉钉在壁柜里。无论是白蜡纸还是塑料布,父亲都换的很勤,很细心。一次,我听见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妈妈最想有个碗柜。</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家具都是建国初期单位配给的,后来象征性地收些钱。一只单位用的双开门文件柜被当做大衣柜用,一直到一九七六年夏天。它给我的印象极深:浅棕色的对开门,拦腰木带,通膛无格。还有一只两米高的红木柜式梳妆台。牙板和柜面满是雕工。文革开始时,梳妆台的花雕都被掰掉,再后来又被锯成两截。</p><p class="ql-block"> 那时,北京家具店很少。家具店出售的家具更少。(<b style="font-size: 15px;">一九七四年,东华门家具店开天辟地预告要卖一批大衣柜。门口排队的人,等了几天几夜。)</b></p><p class="ql-block"> 按母亲的要求,上午便来到王府井。已经很长时间不参与交换纪念章,几张熟面孔和我打着招呼。人群中有人说:“对面家具店挂牌子说,明天有碗柜。”</p><p class="ql-block"> 我不禁“哎呦”一声,撒腿跑向马路对面。</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在家具店门口度过。白天的王府井大街人就不多,深夜晚更是悄无人迹。我裹着从家里拿来的棉袄坐在家具店门口,挨到天亮。</p><p class="ql-block"> 直到现在,我始终回忆不起,那一夜脑子里想的什么。只记得排在我后面的第二个人来时,摇摇晃晃的奶车刚好经过。一排排瓶装鲜奶装在竹筐里,随着三轮车吱扭扭地行进,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响声灌满街筒子。</p><p class="ql-block"> 大约上午十点多钟,五只碗柜装在中型嘎斯-51卡车上,出现在家具店门口。前五个以后的排队人议论纷纷。他们羡慕嫉妒,极力贬低这些橱柜样式纯笨,价格太高。</p><p class="ql-block"> 售货员大声地讲:“别瞎评论了。前面那个小孩,昨天晚上就来排队了。你们想买?下次也早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五十多年前收藏的二百枚纪念章中,还有三十几枚前苏联纪念章。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九二年前苏联解体,有驻华使馆人员在潘家园旧货市场的僻静处,摆摊卖旧货。我把其 中三十几枚列宁纪念章,以一元一枚的价格全部收下。 此期间,也见到过前民主德国驻华使馆人员摆摊卖旧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前苏联生产的纪念章工艺精巧,配色舒服,材质细腻,足以证明其工业基础深厚。</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