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从“一世祖”的定位研读研判世系传承

刘敬祥

——以“德威世系”和“巨容世系”为例

从“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开始说起。“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在每个朝代都有，而尤以唐代为甚，唐代在221位公主中竟然剩下了82个之多，这是为什么呢？
一、唐朝之前普通百姓家是没有家谱的
这与“门阀制度”密切有关。所谓门阀，就是“门第”与“阀阅”。简单说，就是中国式的贵族。再简单说，门阀就是掌握土地人口、控制地方经济、垄断文字仕途，拥有强大武装力量和政治能量，进而影响社会舆论与国家大政的累世家族。从传承上说，战国时期伴随井田制崩溃，地方乡镇兴起强宗大族，逐步发展到东汉时期的世家，再经过九品中正制强化，成为控制地方州郡乃至国家政权的士族。唐代是最后的辉煌时期，至北宋时期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唐朝的门阀制度是历史上最盛行的时期之一。李渊陇西成纪（今甘肃省秦安县西北）人，一说是陇西狄道(今甘肃省临洮县)人，该家族被赐姓鲜卑姓氏，到隋朝才用回李氏，与鲜卑通婚频繁。比如李渊、李世民迎娶的都是鲜卑族女子。在今天看来，鲜卑人已彻底融入汉民族大家庭了，而在当时看则属夷狄，是“门阀”偏低的表现，他们之前是没有族谱传承的。尽管当时已贵为皇族，但却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皇族还得依靠各姓氏的世家大族对国家实行有效的统治。
回到前边“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这个话题，各姓氏世家大族子弟除了怕娶回公主后自身家庭生活不幸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门阀制度。从两汉至唐朝，婚姻、任用官史都是要看家谱的。而新晋升贵族，官家有专门的史官给修家谱。平民是没有家谱的，基本没有晋升之道，通过婚姻向上跃升之路也不可行，婚姻也要讲求“门第”，即我们今天所说的“门当户对”。唐朝时“皇帝的女儿也愁嫁”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那些世家权贵们从内心深处认为李氏新贵显然是高攀他们了。 二、门阀的消亡及宋时民间修谱的兴起
唐朝末年875至884年的黄巢起义，义军所到之处对唐宗室、公卿士族实行严厉的镇压，从肉体予以消灭，“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贵族阶层有瓦解之势。军粮不足时，甚至将活生生的百姓也磨成肉酱供应部队。因杀戮过重，后世史书对黄巢农民起义的评价普遍不高。之后的五代十国（907～960年）更是中国黑暗的历史时期，外患、割剧、战乱、天灾人祸充斥着整个五代十国，使得贵族做为一个阶层已不复存在。宋·郑樵《通志》：“自五季（注：指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
此后的北宋，家谱正式普及民间百姓，不再是贵族的特权。北宋的欧阳修（1007～1072年）就从谱学理论上进行了探讨，提出了编修族谱的方法与体例，并编出自家内容全面、形制科学的族谱，成为后人修谱的规范，即“欧式家谱”。同时期，北宋文学家苏询（1009～1066年）创制了“苏式家谱”，反映出修家谱在民间的兴起。 三、唐书中对刘德威、刘巨容的记载
刘德威（581～652年），徐州彭城人，唐初名将。《旧唐书·刘德威传》载，大业末（注：隋炀帝605年称帝共14年，年号大业），从左光禄大夫裴仁基讨贼淮左，手斩贼帅李青珪。后与仁基同归李密，密素闻其名，与麾下兵，令于怀州镇守。武德元年（618年），密与王世充战败入朝，德威亦率所部随密归。高祖嘉之，授左武候将军，封滕县公。及刘武周南侵，诏德威统兵击之，又判并州总管府司马。俄而裴寂失律于介州，齐王元吉弃并州还朝留德威总知府事，元吉才出武周已至，城下百姓相率投贼。武周获德威，令率其本兵往浩州招慰。德威自拔归朝，高祖亲劳问之，兼陈贼中虚实及晋、绛诸部利害，高祖皆嘉纳之。改封彭城县公。转刑部待郎，加散骑常待，妻以平寿县主。贞观（627年）初，历大理、太仆二卿，加金紫光禄大夫。俄出为绵州刺史，以廉平著称，百姓为之立碑。寻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十一年，复授大理卿。数岁，迁刑部尚书，兼检校雍州别驾。十七年，至濮州，闻佑杀长史权万纪，德威入据济州，斩杀李佑，遣使以闻。诏德威便发河南兵马，以申经略，会遭母忧而罢。十八年，起为遂州刺史，三迁同州刺史。永徽三年（652年）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谥曰襄，陪葬献陵（注：李渊陵墓）。
刘巨容（826～889年），徐州彭城人，唐末名将。《新唐书·刘巨容列传》载，黄巢乱江淮，授蕲黄招讨副使，徙襄州行军司马、检校右散骑常侍。巢据荆南，俄迁山南东道节度使以捍巢，屯团林。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巨容守荆门关，与贼战，巨容伪北，巢追之，伏兴林樾间，贼大败，执贼将十三人，转斗一舍，虏获不可计。巢浮江东奔，巨容追之，率十俘八，以功迁检校礼部尚书。诸将欲乘胜追斩巢，巨容止曰：“朝家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诸将谓然，故巢复炽。及陷两京，巨容合诸道兵讨之，授南面行营招讨使，累兼天下兵马先锋开道供军粮料使、检校司空，封彭城县侯。巨容明吏治，时僖宗在蜀，公卿多因巨容护赴行在。山南西道节度使鹿晏弘为禁军所逐，引麾下东出襄、邓。秦宗权遣赵德諲合晏弘兵攻襄州，巨容不能守，奔成都。始，扬州人申屠生能化黄金，高骈客之，为吕用之所谮，亡奔襄、汉，骈遣吏捕得，生见巨容自言其术，巨容留不遣。田令孜之弟道襄州，巨容出金夸之。及在蜀，匿生，使术不得传，令孜恨之。龙纪元年（889年），杀巨容，夷其宗，生并死。
德威、巨容二人均为徐州彭城人，唐朝名将。前者在唐初，后者在唐末。前者爵位彭城县公，后者彭城县侯，前者高于后者。前者生前官位更为显赫，后者稍逊。且前者卒后有谥号，有赠官，陪葬皇陵，可以说极尽荣耀之能事。 四、我谱“巨容世系”与“德威世系”有关系吗？
依据门阀制度，二人都有官修族谱资格的。刘德威在唐初，其“向下传承”的世系，本文中我们称之为“德威世系”。刘巨容在唐末，其“向下传承”的世系，我们称“巨容世系”。注意，文中我们对“向下传承”四个字是加了引号的，此处特别强调这四个字，是因为只有向下的传承所体现的才是官修谱本的实用价值。
世系向下传承，依据谱本实际记录即可，不需要另外的证据证明，这也是谱本存在的实际用途。世系向上考证，推测其父、其祖、其曾祖以致更远，则非得有“充分条件”的证据而不可，否则是推不上去的。
刘德威世系向上溯源，最早的说法是源自楚元王刘交，我们常称之“丛亭里世系”或“楚系”。后来又有刘知几（661～721年）考证出彭城郡的刘姓豪门大族并不都是刘交后裔，也有楚王刘嚣的后裔，并称“鄙人是汉楚王刘嚣的后裔，将来鄙人如果封侯拜爵，一定请皇上把鄙人封在祖籍居巢（注：今安徽桐城）”，即我们常说的源自汉文帝刘恒之“恒系”。
刘巨容世系向上溯源，历史上也有过几个说法：（1）有说源自正史之刘德威的。如果源自刘德威的话，再往上溯源就是楚系或恒系，二选一，因为刘德威后裔内部一千多年来一直为选楚系或恒系而争吵不休。（2）源自其他地方，不是楚系或者恒系，比如刘邦的庶长子刘肥，即“肥系”。
那么，刘巨容的世系往上推是究竟是源于何处呢？

明·嘉靖辛丑（1541年）统修先世图

五、宋朝修谱时我支对巨容公向上世系的推理过程
刘德威世系最早向上溯源是认楚系的，习惯上我们称丛亭里世系，并被该支定为的“一世祖”。 刘巨容也被我们巨容公后裔定为“一世祖”。显然，一世祖下边的传承都是比较清楚的，而向上溯源都是需要考证的，这是共同点。
我支一世祖刘巨容世系向上推理时是不是该连接到丛亭里一世祖刘德威呢？欲回答这个问题，先明确几个观点和事实：
（一）我支巨容公传下来的谱本没有上推世系。假设（注：此处是假设）有上推世系至刘德威，则巨容公在“宋朝修谱浪潮中”是不可能被定为“一世祖”的。刘巨容如果是刘德威世系传下来的，刘德威被定为一世祖几乎是必然。因为二人在同一个朝代，相距仅8代人200年的样子，且刘德威功绩显赫，远不是巨容公所能比拟，将两人分割在两个“大世系”中显然是缺乏常识。因为我谱将一个“大世系”拉得很长，一个“大世系”长达50多代人，绝不会从同一个朝代区区200年8代人中间给分割开。在我谱中，刘德威也没有被定为上一个“大世系”——统宗世系的一世祖，甚至再往上的邦公也没能定为一世祖，一世祖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杜伯”！这就足以反映出我谱之巨容公，在族人心目中的地位远比刘德威要重要，这很反常，反常的原因就在于“假设”不成立！结论是：巨容公世系向上推连接不到刘德威，即我谱之“德威公”并非正史之刘德威。
（二）唐·乾符六年（879年）巨容公曾留有一篇《刘氏大成宗谱序》，时年巨容公53岁。序言中第一自然段讲述了修谱的意义，关于世系的叙述仅有“历代皇家自邦公至备公”的立德之言，对其本人及以上世系没有叙述。这就证实了我谱之“一世祖”巨容公在唐朝时的家谱（注：官修私修未知）只有下传世系、没有上推世系。
（三）南宋·开庆元年（1259年），迪功郎清塘孝祥公在序言《刘氏原姓质疑》中写道：“按唐书宰相世系表列，（正史之）德威前后世系甚详，实出宣帝子楚孝王嚣。其祖父以上之名，与此（注：指我谱）不合。而后八世中，无巨容公子名。”是说孝祥公亲自查了丛亭里族谱中的刘德威世系，其祖其父以上的名字跟我谱是不一样的，且刘德威世系向下传承的八代人中间，没有找到刘巨容的名字。
综上，我谱巨容公世系不能上接正史之刘德威世系是合理的，从宋朝修谱时的“大世系”断代，巨容公留下的序文，以及孝祥公对丛亭里世系的查阅，可以形成证据链。

南宋·开庆元年孝祥公《刘氏原姓质疑》

六、我谱“刘德威”名字的演变过程
虽然如此，我谱刘德威与正史刘德威名字相重合也已好几百年，加之其子有“字审理”字样，不少族人对谱中连续两代人的名字有联想和想象。
其实到明·嘉靖辛丑（1541年）年间，我谱在“刘德威”那个位置也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单字名“德”。其子“曜”名下也无“字审理”字样。只是此处特别加了注：“大成谱作德威”。至于与之关联的上下祖名，更是大不相同。
清·乾隆甲子（1744年）统修大成谱时，则定为“德威”名（注：“德成”应属字误）并加注“唐贞观末由大理卿入相详唐史”，注中继有“唐书宰相世系表，公系出宣帝子楚孝王嚣，父名通、祖名轸”之语。虽然如此，我谱依然没有往“恒系”上靠，也仅改了刘德威一人的名字而已。其子“曜”也加注“原名审理幽州节度史”，但“理”“礼”不尽一致，正史《旧唐书·卷七十七·列传第二十七》、《新唐书·卷一百六·列传第三十一》对刘审礼的记载中也均无“幽州节度史”一职。也就是说，虽有挂靠之嫌，此时我谱仍没有将我谱之“德威公”认定为正史之刘德威，其子“审理”从名字到职务也没有挂靠正史之“审礼”。
考证世系，历朝历代都是十分困难的事，加之历史进程中各支宗亲都有扩大族群、壮大势力、挂靠名人的内在驱动力，很多内容在传承过程中都在不断变化。比如唐·乾符六年（879年）巨容公修谱称作“大成谱”，乾隆七年（1742年）所修谱本也叫“大成谱”，叫“统宗谱”的则更多……“大成”者比如孔子，“孔子之谓集大成”，赵岐注：“孔子集先圣之大道，以成己之圣德者也。”“统宗”之意则更为露骨，明说就是统合了众多刘氏族人（包括原本不是一个宗族的族人或不明宗源的族人）到一个祖宗名下而修成的谱本，这就不可避免地要对其中的祖先名讳进行增删修改，或者加备注，使谱本平添了很多时间、空间上的技术漏洞，让后人对其中的真相愈发迷离。

清·乾隆甲子（1744年）统修大成谱世系

七、巨容公世系宗源的基本认定
唐之前，只有贵族才有谱本，其间改朝换代导致的贵族阶层更叠，不可避免地导致官修谱本的中断。而无论在哪个朝代，95%以上的人群都不是贵族，可以想见如今谱本中唐代之前的祖宗“贵族林立”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很多宗亲说，唐之前属“文化认祖”，这既是实际情况，也是被动的无可奈何的选择。
宋代以后，平民开始有了修续族谱的权利和自由。但向下传承过程中的利益驱动，出现了大量的“大成谱”、“统宗谱”，还有文化程度不高导致的讹错等，不可避免地导致谱本质量的普遍不高，致谱本成为假冒伪劣的重灾区。这是一个社会学现象，并非历次续修谱人员的愚笨所造成的技术性问题。如仅仅从技术上去深究，多会距真相越来越远。所以我说：

宋初之前存而不论，

元末之后血缘认亲；

世系传承本有规律，

悟性改宗岂能当真！

不少宗亲没有多少史学基础，拿着个别文字依据，或是自家谱本上文字或是网上搜集而来的其他说法，不懂什么叫做“史学证据”，“观点”和“事实”不分，只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振振有词，言之凿凿，实在是贻笑大方。还有的宗亲，没有基本的社会学知识，不知道用利益分析的方法分析谱本的演变，也没有基本的推理逻辑，搞拿来主义，合意则用、不合意则弃，那就基本不要再从事族谱的研读研判了。
具体到某一本家谱，一定要有宏观的“历史朝代”意识，尤其要关注宋朝前后“一世祖”的定位，对“一世祖”与历史名人尤其是与“其他世系一世祖”的连接要谨慎再谨慎。
我谱一世祖之巨容公世系，向上连接不了正史之刘德威世系基本是定论。故，正史刘德威世系宗源如果是楚系，则我支必不会是楚系；正史刘德威世系宗源如果是恒系，则我支必不会是恒系。在这种局面下，我支宗源在其他地方比如肥系，反倒是合理的选择。


二零二四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