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巷子里的二手时间

夏巴述勇(拒绝送花)

清早，我在大门边的那家馆子里吃早点。我想换点零钱，需要一些面值一元的钱，坐公交方便。那个收银的中年妇女笑着对我说：“哇，你好有钱！” 我说：“就这一百块，花光了，我就回家。”

“你今天上哪儿玩？”她一边补给我钱，一边问。“宽窄巷子。”我说。“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她不明白怎么一个老头也往那样不过是吃喝，买纪念品的地方跑。

我想乘公交而不是地铁游览。我可以看看成都的街景，直观地认识一下这个大城市。十五年前，我和妻子从拉萨回昆明，我们特地在成都转车，逗留了两天，我们去了杜甫草堂，武侯祠，那时叫人民广场的天府广场。我记得那时成都刚刚开始修建一号线地铁，而今，据说，它的地铁线已经长达五百一十八公里，共有十二条线。一个如此庞大的地下运输网。

我刚刚开始学习使用百度导航，老是确定不准自己的方位。不过，我并不在乎，我可以一路问问好客的成都人，就像我在重庆时一样问路。很小的时候，我就记住了我母亲那句话“鼻子底下通北京。”在一个城市旅游，问路，也是接触当地人，了解人家的一种方式。

人行道上人很少，马路两边的榕树显出深绿，要是有点微风，那就好了。天气预报说这天是轻度污染。难怪我昨天就感觉喉咙不舒服，我及时服用了板蓝根，我很迷信这种药。

一个给我指路的妇女说，你一直走，到前边路口，右转，看见“桂花巷”，就要到了。

一大早 ，宽巷子已经热闹起来。北方话，南方话；混杂一起。这种季节，旅游者自然是老年人，跟团的居多，年轻人是凤毛麟角。拍照当然是重头戏，买东西的都不会多。

一道几乎没被拍照者占据的门，往里看，有院子，带玻璃窗户的屋子。原来，是一个书店。我想借此清静一下。一进大门，墙上有一段文字：

“诗是什么？诗是对事物的感受，不是再认识，而是幻想。一首诗是让我醒着的梦。诗最重要的任务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特郎斯特罗姆”

应该是一位外国诗人的文字吧？我百度一下，才知道这位特郎斯特罗姆是一位瑞典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我穿过院子里一个平台，进了书店。满屋的书。女诗人余秀华的诗集“月光照在手上”；李娟的书，没读过，好像她擅长描写新疆的风土人情。

这是有名的三联书店的分店。我随口问柜台里面的女孩，有没有一本叫“二手时间”的书。在昆明，我去过几家很文艺的书店：”麦田书屋”，“橡皮书屋”，“庇护者书屋”；只有“麦田书屋”的那个店员说他见过这本书。现在，那个曾经有点名气的“麦田书屋”也关门了。

女孩说她查一查，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本书出现了。“是这本书吗？只有一本样书。”她随手把书递给我。“你可以到后面阅读区，坐在那里看看。说着，她引领我绕过柜台，进了一间不小的屋子。里面，有两个女子在看书。我坐到有点高，可以把脚踩在一个脚踏上的凳子上，开始浏览这本书。

“二手时间”这本书，让那位白俄罗斯女作家获得了诺奖。这本书，其实是报告文学。作者在苏联解体后，采访了一些普通人，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反映那个俄罗斯社会动荡，变革时期，人们的思想状况。

我的目光，落在这样一段文字上：“我们当时真的年轻，青春是噩梦般的时代。我不知道是谁杜撰说这是美丽的年龄。你荒诞不经，你愚昧可笑，你为各方所不容……。”这段文字，让我想到任素汐唱的那首歌，“再见青春”，我在心里唱着它：“再见青春，再见美丽的疼痛。再见青春，永远的故乡。再见青春，再见灿烂的忧伤。再见青春，永恒的迷惘。”

我把书合上，走到柜台，我请女孩看一下能不能在手机上找到有声书。我想一字一句读这样一部书，太折磨我的眼睛。有，我可以听这本书。

我问女孩这本样书能不能打折，她拿着书，出门，去问什么人，然后，她说可以打九折。我买下了这本书。女孩帮我在书上盖了章。在我的请求下，她写下了“阅读愉快”四个字。

喔，她太年轻，她也不知道，这是一本沉重的书。

回到昆明家中，昨天，我听了“二手时间”第一章：“街上的噪声和厨房里的谈话。”一开始，我很不习惯那个模仿小女孩的声音的机器的读书声，慢慢的，我竟然适应了，有几次，我还忍不住笑出声来。也许，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容易听懂来自俄罗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