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我还是来了

夏巴述勇(拒绝送花)

在离开阆中之前，我做了下一步旅行的三个选项：宜宾，汉中，成都。去宜宾，是去看看长江开始的地方，还有李庄，至于竹海，没有想去。去汉中？最后，我还是决定去成都。

阆中到成都的火车很多，两地之间，火车运行时间不过两个多小时，难怪阆中古城里的游客，很多来自成都。

窗外，绵远的丘陵，一个个小山包被树木覆盖，偶尔一闪而过的小村庄，很多新房子。大块平坦的地方，高楼告诉我，那是新的城市。

平原出现了，在平原尽头是高耸而绵延不断的远山。天府之国，在四月里一片绿色。

女士们先生们，因铁路故障，本次列车预计晚点十三分钟。

请持有联程车票的在成都东站换乘，距离换乘列车最近的车厢是七，八号车厢。

感觉火车没有开多久，成都到了。

成都下雨了。

我一早离开正府街111附32号民宿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只灰色的猫。不过，我相信它在某个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目送着我。就像三天前，它悄无声息，摸进我的房间。那是它的领地，那个院子，三层楼带着一个很大的屋顶露台的房子。只要我开着房门，它就会摸进来，在靠门的地方轻轻走几步，似乎是为了通知我，那是它的王国。

房东还在睡觉。那是一个大嗓门的东北女人。

“我是辽宁的。八四年我就到成都了。我没下过岗，我是农民。”

“刘亚男。你家没儿子？”

“有。我家全是男孩，就我一个女孩。”

“可你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她没有做声。

“八十，你能不能便宜点？”

“便宜？这已经够便宜了。你到周围看看房价。我还得给大门口卖香烟的老太婆十块钱。每天十块，你在这儿每住一天，我都得给她十块。是她带你来的，这是规矩，咱得按规矩办。”

“你没有招牌。我要不问人，怎么知道，你这里是个旅馆。”

“是。我没招牌。”

“我这房子，以前，是一家公司。所以，不是每间屋里都有卫生间。这是我的房，我买下的。还准备把三楼改造一下，再加两间屋。不不不，别笑话啦！三层楼的房子，还装电梯？！你这是第二个人，让我加装电梯的。”

“我家老头是成都的。他成天不干正事，什么也不会做。他有手机呀！可只会看视频。收款，什么别的事，都是我做。”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是他老公独自光着上身，坐在露台中间，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几盘小菜，还有一瓶酒。

“我儿子？我儿子看不上我这旧房子。他在宽窄巷旁边，买了一套。他开台球室，忙着呢！”

在来成都前一天晚上，我在阆中古城东门外那家号称“金桥宾馆”的小旅馆里，浏览了一下小红书。有人建议，到成都可以去文殊院一带找住宿，那里有不少民宿，是学生党喜欢的地方。那里到市中心的许多地方，都很方便。这样，我在成都东火车站下车，就去乘地铁，直奔文殊院站。文殊院地铁站有八个进出口。几乎都没有电梯。过道很长，我问一个女的，她告诉我要走到C口，才有上去的电梯。

出了C口，我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块招牌在一栋不算高的屋子上方：“八一宾馆”。先吃了饭，再说吧。过了十字路口，就有一家小店。

来了一个芹菜烧肉丝冒菜，小妇人把油和盐放多了一点，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感觉。

出了小吃店，几个年轻人走来了，一男四女，一路谈笑。我问他们附近有没有小旅馆。一个女孩说没有，都是大酒店。一个女孩说好像有，让我顺路走，到路口右拐，再下一个路口也是右拐。这样，我来到了正府路111号，一个绿色，不规则的的大门口。一个在门口摆摊卖烟的老太婆看看我，我问她这小巷里边有没有旅馆。

“有民宿。我带你去看。”走了几十米，看到右边一道大门侧边，有一个大大的“茶”字。一进院子，正面是宽大的玻璃门，里面放着一些麻将桌。右边，一道单元门。我跟着老太太上了二楼，老太太指着一间开着房门的屋子，对我说：“你先歇会儿，我去叫老板。”一只灰色的猫轻快地从屋子里跑出来，钻进一个洞，消失了，那是它的专用通道。

我就这样入住正府街111号附32号。我将在这里住三个晚上。这里交通非常便利，地铁，公交都不远，还有一路公交经过。

房间不小，有衣橱，桌子，还有一个茶几，两把椅子。

傍晚，我走路去离这儿不远的文殊院。

文殊院的红墙，在傍晚的余晖里，有一点排除了城市繁杂的安静。即便有那么多的美女，等着把手举起来，放到那个“福”字上。那个金色的福字，不知已经被重新上色多少次。

“有一种生活美学叫成都。”

这是我在成都街头看到的。成都，距离我第一次来，已经过去了三十九年。这个城市，像中国的许多地方，发生了太大的变化。而我，也已经从一个行走如风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连离开地铁站都不想上台阶的老人。

在成都三天，我没有写什么，我的老同学木东，有一天发来一条短信，问我到哪里啦，他还在等着看我的美篇呢！要不是因为在看牙医，他可能和我一道来看山看水看城市。

我年轻时候，读过法国作家都德的一本小说，故事，已经忘记了，不过，都德的一番关于写作的话还记得：他说，你只要从巴黎跟着一个人到马赛，就足以写一本书了。他是自然主义作家，从现实生活里拿来故事，照搬也可，就成了创作。我不是作家，按他的说法，回忆一下旅途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

成都，你已经不是作家巴金笔下的成都，似乎，也不像人们歌声里的那个成都，不过，我，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