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不算是什么风花雪月（2）

101

南方的九月,阳光依旧热辣,雨确是少了,空气变得干燥,秋风已起,呼呼地吹黄了很多不耐寒的树木。我独坐在房间，胡乱地拨弄着琴弦，心情很不安宁,说不清楚的是兴奋还是激动。毕竟,今天我所认识的女孩要回到我们所熟悉的环境里一起工作。那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的女同学啊。作为老同学，我有千言万语要向她诉说，作为新同事，我该如何拉扯话题套近乎呢。

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除了几个年青的老师喝起酒来偷偷谈论她的美外,学校依旧有序地运转,生活还是平常地过。开学的第二天,我突然收到她的短信，喂,过来我房间帮我装衣柜。好一个"喂"字,干净利索,毫不拘束,她的爽快，消除了我的拘谨。我抑制内心的狂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房间。简陋的房间布置得简朴整洁,中间放着一大堆衣柜零件,她蹲在旁边,若有所思,见我来了,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那熟悉的洁白的绿豆牙。我二话没说,就动手弄起衣柜,这该死的紧张，其实很简单的装嵌,不知怎的,我却屡屡出错,弄了很久,还是装不完整,汗水毫不遮掩地流下来。她微笑着说,还好啦,剩下这点小问题以后慢慢弄，她轻描淡写，化解了我都要钻地缝般的尴尬。

但从此以后，我常常无所事事地找她说事儿；我有意无意地偶遇她在饭堂里在校道中；我夜深人静时误发一些撩人心弦的信息给她。我找回了那丢失已久的怦然心动，我知道，我爱上了她。

每个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的男孩子，都有一个机车梦，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时尚拉风的摩托车是我当时最大的心愿。奈何每月几百块钱的工资，入不敷出，很难实现。母亲看穿我的心思，瞒着父亲卖掉六头大白猪，颤抖着把一叠钱币交到我手，我迫不及待，很快开回了一辆全新的红色的铃木摩托，我神采飞扬，狡诘地对母亲说，就凭这车，我给你搭个漂亮的媳妇回来。

地理人的野性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天天骑着我心爱的摩托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中，驰骋在广阔的神州大地里。眼前是变幻莫测的风景，耳边是呼呼作响的清风。我多想放声歌唱，歌唱人生的得意，歌唱自由的快活。山岗上，原野边，小河旁，我停车驻足，看流云涌动，看江河奔腾，看蜻蜓点水。每个周末，我和L君B君等都相约出行，几辆摩托，风尘仆仆，去到哪算哪，很快将周边县市所有乡镇都踏了个遍。我们甚至疯狂着计划某个寒暑假，开车穿州过省，去看更大更精彩的世界。每到周末，我常常拿着各种地图痴痴地看，偶尔，不知为啥，心中总有念念不忘，禁不住，潸然泪下。

这辆摩托车似乎专为情侣设计，后座向着前座倾斜，而且没有尾架，她第一次坐我车时很不自然，她不敢抱着我，只把小手搭在我肩膀上，其实我也很紧张，心怦怦直跳，毕竟是第一次搭女孩子，女孩子身上特有的体香熏得我意乱情迷。我定过神，呼了一手油，车子像离弦的箭往前蹿出去，她尖叫一声，本能地紧紧搂住我。我们高喊着，欢呼着，风从我耳边掠过，掀起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我甚至故意在拐弯处来个侧压，在高速中来个急刹，我们享受着刺激带来的快感。车轮滚滚，与地面快速地摩擦，沙沙作响，远方的远方，连同诗意一下子就到跟前。我随性的在路边停下车抽烟，她习惯闭着眼睛慵懒地躺在车上，披肩长发散满了红色的油箱。蓝蓝的天空澄清澄清的如她水灵的眼睛，五月的风温润而芬芳，柔和细腻的阳光也恰到好处！

十年后，我和她修理好已然残旧的铃木摩托，踏上了桂林之旅，一路风尘只为寻找那曾经的浪漫与激情。但终因路途遥远颠簸劳累，只好梧州托管好摩托，坐大巴前往桂林又辗转阳朔，我们坐在大排档外面喝着红酒听着流浪歌手深情地弹唱，那质朴悠扬的民谣，那歇斯底呐喊的摇滚，如风过松林，直抵心灵深处。自此，我爱上了阳朔，爱上了西街。

王小波说过，在这无趣的时代，人要有趣地活着。活得有趣，也就是好玩。一个人读小学时没调皮捣蛋被老师批评过，读初中时没偷过木瓜或甘蔗被村干部抓过，读高中时没逃过课，暗恋过，读大学时没抽过烟，醉过酒，失恋过，都不叫好玩。简直是索然无味。哪个男孩子年少时没干过几件出格的事；哪个女孩子愿意听你讲那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所谓的经历与荣耀呢！老麦当年说了，女人，都喜欢身上带有匪气的男人，如他如我。一身的江湖气，抽着烟喝着酒胡乱地弹着吉他，穿着双旧拖鞋，谈着风花雪月。

　　晚修过后，除了宿舍区那边学生睡觉前最后极致的喧哗，校园里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到渐凉秋风吹落树叶的簌簌声，鸟儿也收拾好歌喉，躲在各自的窝里做梦去了。天气还好，月亮不太圆也不太亮，俏皮地在云堆中钻出钻入，夜色朦胧如画，远处的街灯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晕，近处教学楼隔音房大多还敞开着门，不时还传来阵阵有男有女的欢声笑语。这些隔音房都是我们单身老师的宿舍，我住在西二楼，她住东三楼，其余房间也都住满了人。平时大家都谈得来，晚上常常相互串串门，偶尔也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那夜，我推掉了L君叫我到他房间喝啤酒的邀请，约了她到操场散步。她刚洗漱完毕，穿着一束素白的连衣裙一双精致的卡通拖鞋就来了，浓密的秀发瀑布般倾泻在左肩膀，遮住了半边脸蛋。操场空旷无人，我们并肩而行，她情绪低落，我轻轻问她，喂，怎么啦。她抬起头望着我委屈地说，她教的学生竟然偷偷拿小木棍塞住了她的房门锁孔，还有学生在讲台上装张烂凳子让她坐看她摔跤还哄堂大笑，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啦，我怜悯地看着她，认真听她诉说，也没说一句安慰的话。你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谁也不能真切体会另一个人的悲喜，所以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牵强附会或客气走过场罢了。我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我更想借机搂她入怀，我更幻想她顺势小鸟依人般趴在我胸怀里，但故事情节还没发展到那一环节，我只有默默地陪着她直到深夜。

　　记不起那部小说里面的人物金波，一个俊俏的小伙子，遇见过一个风姿绰约的离异少妇，那是一见如故，一见倾情，刻骨铭心啊。于是，他开着大卡车，光着臂膀，唱着粗旷的歌，带着条大黄狗，载着蜂箱，全国各地，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追逐着花期，也追寻着爱情。他去到哪算哪，就地安营扎寨，住上个把月，采着花酿着蜜，也掂着脚凝望，茫茫人海中，那个“你是我的女人”的人再次出现。

那时候我跟另外几个女孩子的情感也还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虽然说不上谈情说爱，但互相思念，互相牵挂，书信往来不断。幼儿园教书的女孩，信写得最多，她字写得特漂亮，飘逸洒脱，她最能安慰人，大姐姐一般，我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吉林大学读法律的那女孩，只会在某个深夜某个网吧里，QQ遇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复杂飘零的情絮，赤裸裸的自剖，血淋淋。我们不问姓名，不论容貌，不谈生活，我们都年少轻狂，我们愤世嫉俗，我们都渴望这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交流和思维的碰撞。高中时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早被岁月的车轮碾压得七零八落，化着依稀模糊的画面。也许傻丫头还在傻傻的等待，等待着一个关于天涯海角的约定，等待着那场网络情缘的大结局。爱一场，梦一场，如烟如雾，随风飘去。当然，江湖还有一些风尘女子，只是江湖中来，江湖中散。

　　我终究没有浪迹天涯，也终究没去植树治沙，我安分在三尺讲台上，用粉笔描画着青春。时有如花女子眼前晃过，我亦波澜不惊，淡然笑之。我也在等待，等待某个阳光慵倦的下午，某个如水清淳的女孩突然站在我跟前，给我桃花盛开般的笑颜，给我溪水出涧般笑声，给我淡淡幽香，给我轻轻的拥抱。

　　多彩的教学生活因她的到来变得更绚丽多彩。她还是读书时一样，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生活，每天都精神抖擞，每天都开开心心，在她眼里，一切事物都是美好得无可挑剔。因为心中有念想，我的日子也写意而充实。我白天看她不够，夜阑人静时还要想她，有时心中的美滋滋会使我独自偷笑。

学校因这群女教师的嘻嘻哈哈而充满生机。当她逐渐融入别的人群时,说实话,我有点莫名的落寞。那天晚上,学生放学了,喧闹的校园很快安静下来,我躺在床上看着书,信息来了,她说,请我吃宵夜。我去了,本以为是月上柳梢头的黄昏约，没想到人很多，我控制着应付着，回来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生气地不主动给她信息,但我不想关机,我在等着什么。

忘记是什么时分，我爬起床，走出压抑的房间，独倚栏杆，月朗星稀，空旷的校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树影斑驳摇曳，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寂寞，我强烈的意识到我内心深处的炽热的爱火在熊熊燃烧。我终于忍不住了，用俏皮的文字给她发去爱的信息，喂，如果说，我喜欢上了你，我该怎么办？！——很久以后，我依然为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字喝彩，我依然为我能很好地驾驭如此博大精深的文字而沾沾自喜，以致有时甚至夸夸其谈。这的确是一句进可攻，退可守的文字，这的确是一句将爱的追求与中国人的面子结合得天衣无缝的经典表白。这，当然是几年后的孤芳自赏。她没有明确地回答我：“你确定你会一直对我好？我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明白她的意思，更理解一个纯真女孩对于爱情的憧憬和顾虑。我欣喜若狂，兴奋激动的彻夜难眠。

此后，我们坠入了最温馨最美妙的爱河里。在爱与被爱的人看来，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那样可爱可亲的。我们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神奇和人们创造的辉煌：湛蓝湛蓝的天空，飘飘悠悠的白云，苍劲的大地，葱翠的田野，还有那勤劳的农民，活泼的学生，连蝴蝶也翩翩起舞，世间万物都生气盎然！我多想在这无边无际的天地间在众目睽睽下拉着她的手跑呀，跳呀，喊呀，唱呀，为爱欢呼，为美好的世界和甜蜜的生活宣扬！我们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幸福和兴奋里，以致蚂蚁搬家，小牛反刍都能吸引我们蹲下来静静欣赏，心中源源不断涌起的是那原始的真善美！

白天，我们激情洋溢地工作，我们不打招呼就回家，看父亲母亲紧张而高兴地张罗晚饭，我们骑着摩托爬上山顶伫立在寒风中看梅花慢慢开苞，我们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任凭清凉的河水从脚趾间流淌，暖暖的夕阳把我们的身影连同爱轻轻地包裹。晚上，我们坐在房间里聊天，看书，写字，黑夜在我们永不知疲倦的眼神中轻轻滑过，偶尔传出的甜甜的笑声穿过静谧的校园，飘得很远很远。快乐充满了我全身，活跃着我思维，我随时都能找到比刚才更欢乐更有意义的事情做。

　　她很美，美得让人心醉！她单纯善良，如清风白水，如白露银霜。她的纯真富有感染力，总能使我感到宁静和安心。在她小孩般清澈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心存善意的，所有的事都是简单明了的。太阳光芒四射，社会歌舞升平，大红灯笼高高挂，没有黑暗，没有灰霾，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自然流露完美无瑕的，举手投足尽显女性应有的娇妖和韵味！我喜欢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她备课或批改作业的凝神，看她小轩窗正梳妆的妩媚，看她托腮若有所思的迷人，看她瀑布式的秀发散落在肩膀上还散发出香味的诱惑。她会得意地瞟我一眼，冲我微微一笑，令我着迷，我时时都有捧起她的脸蛋端详或偷偷吻一下她的冲动！

爱情的滋润使我们每天都如遇甘霖，如沐春风。恋爱是快乐的，生命中再也找不到比恋爱更快乐的东西了。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了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琴棋书画烟酒花怎敌他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实生活中，我们也有吵架的时候。特别是我那偶尔出轨而不安分的灵魂也时时惹得她忐忑不安。那天，她生气地走了，我也赌气地去到我同学那里蒙头大睡，两天里，我不给她电话，不给她信息，我干脆关机了。我需要冷静，需要反思，反思在爱的海洋里我是不是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我放纵自己疯狂喝酒，醉了，醒来，她坐在床沿，泪眼汪汪，我心碎了。那刻，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有任何理由或借口去伤害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