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文学作品中的性爱描写

一半先生

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关于性爱描写比较著名的，莫过于《金瓶梅》。

随手翻开书中第八十回，写西门庆死后潘金莲与陈经济偷情：“…妇人黑影里抽身钻入他房内。更不答话，解开裙子，仰卧在炕上，双凫飞肩，教陈经济奸耍。正是：色胆如天怕什事，鸳帏雲雨百年情。二载相逢，一朝配偶；数年姻眷，一旦和谐。一个栁腰款摆，一个玉茎忙舒。耳边诉云意雨情，枕上说山盟海誓。莺姿蝶採，婍妮搏弄百千般；狂雨羞云，娇媚施逞千万态。一个低声不住叫亲亲，一个搂抱未免呼达达。正是：得多少柳色乍翻新样绿，花容不减旧时红！”

这段性爱描写，活脱脱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动感画靣，胜似一幅春宫图。多少让人感到有些诲淫之嫌。当然，《金瓶梅》的不朽之处，也正是在于是它的写实主义手法，勾画和揭示了当时病态和堕落的社会景象，因而在文学史上有着不可低估的地位。

当代文学作品中，《废都》的性爱描写，应该称得上比较典型，书中大段大段的让年轻后生和女孩心跳耳热的性爱描写随处可见。

翻开书中第85页：庄之蝶把软得如一根面条的妇人放到了床上，开始把短裙剥去，连筒丝袜就一下脱到了膝盖弯。庒之蝶的感觉里，那是幼时在潼关的黄河畔剥春栁的嫩皮儿，是厨房里剥一根老葱，白生生的肉腿就赤裸在靣前。妇人要脱下鞋去，彻底褪掉袜子，庄之蝶说他最爱这样穿高根鞋，便把两条腿举起来，立于床边行起好事。囗囗囗囗囗囗（作者删去三百七十九字）妇人沾着动着就大呼小叫，这是庒之蝶从未经历过的，顿时男人的征服欲大起，竟数百下没有早泄，连自己都吃惊了。……

贾平凹先生的手笔真不逊于笑笑生先生，大白话的描述似乎比文言更显得通俗生动！但《废都》读下去难免让人觉得有点象看三级片，比《金瓶梅》更直白、更赤裸，所以受到的诟病也不少。但作品将文学艺术界那些名流堕落、荒淫的生活揭示得可谓淋漓尽致，从一个重要侧靣反映了时代进程中的某些病态表现，这也正是一个作家社会责仼和文学作品应具有的有社会功能。

陈忠实的《白鹿原》关于性爱的描写则具有典型的西北黄土高原风味，原始、粗犷，充满野性，因为他笔下的人物正是社会最底层、最穷苦、最渴望得到人生幸福的普通劳动者。

信手翻开《白鹿原》第137页，且看蛾儿与黑娃偷情的描写：…她噢哟一声呻唤，就趴在他的身上扭动起来呻吟起来，她又把另一只奶子递到他的嘴里让他吮咂，更加欢快地扭动着呻唤着。听到她的哎哎哟哟的呻唤，他的那种鼓胀的感觉又蹿起来，一股强大急骤的猛力催着他跃翻起来，一下子把她裹到身下，再不需她导引就闯进了那个已不陌生毫不含混的福地，静静地等待那个爆裂时刻的来临。她说：“兄弟你还是个瓜瓜娃！”说着就推托着他的臀部，又压下去，往覆两下，黑娃就领悟了。她说：“兄弟你不瓜，会了”。黑娃疯狂地冲撞起来，双手抓着两只乳房…

…黑娃噢哟一声呻唤，浑身着了魔似的抽搐起来，扭动起来，止不住就叫起来：“蛾儿姐！蛾儿…”她爬上他的身，自己运动起来，直到他又一次感到爆裂和消融。她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说：“兄弟，我明日或是后日死了，也不记惦啥啥了！”

以上所列几例，都是随手翻书所见，并非经过挑选。作者都是著名的作家，不承认他们写得好是不客观的。他们所写的对象，要么是上流社会的名流，要么是市井无赖和流氓，要么是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充满饥渴的普通劳动者，因而作品都具有很強的批判性，揭露、鞭挞社会丒恶，呼唤、希望社会公平自是必然。

而对纯真、浪漫的爱情中之性爱描写，却又是另一种境界。

例如王实甫的《西厢记》，李清照的词作以及现代作家沈从文先生的性爱诗《颂》。同样是写性写爱，读者看到的，是无比美好和幸福，是精神乐园中的浪漫与逍遥。

如《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中张生与崔莺莺终成好事的情节，只用了短短几十个字：“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好一个“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一次复杂的男女性爱活动，总共只用了14个字，没有一个字有性的色彩，却写得如此直奔主题而又不可亵渎，如此风情万种又含而不露，如此生动形象又雅而不俗，令人神思不已。由此，让读者进入到一个神圣而崇高的性爱境界，富于无穷的联想空间，从而在精神上得到快感与享受，尽情体会人生的浪漫与幸福。

南宋的女词人李易安则是词作大家，谈情说爱的高手，女性的柔情蜜意和相思之苦，在她的笔下都令人百感交集，顿生怜意。女性作家写性写情，绝不可能像男性作家那样直白而“诲淫”，因而她们写情细腻温婉，写性不着痕迹，其运用文字的水平须更加高超。清照词的艺术魅力，几乎令天下人若颠若倒！倘若正在相思中的女人，读易安相思词，想必立刻就会滋生 “ 才上眉头，却上心头”的无限愁怅，勾起性爱幻意的万种柔情和丰富联想。只此一句 “此情无计可消除”的叹息，要让多少恋人内心经受着情感的疯狂啃噬！似乎是不经意间地一句 “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自言自语，孤帆只影，未言相思，已载不动许多愁；“月满西楼”，满天的银光泻泄，“一种相思”，直教那“两地闲愁”。这样的女人，一旦动起心来，笔墨下一点风情万种柔意，会让全天下男人怜爱得没有了魂魄。试问天下还有超越李清照的写情妙手？

李清照词作：《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雪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俗话说，人想人，想死人。“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几乎是抓狂的样子，却被她写得如此肝肠寸断又柔情似蜜，不失理性。李易安写得比较直白的，莫若她的《蝶恋花》中“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独抱浓愁无好梦”。看来词人实在己按捺不住已躁动的春心了。这内心须要有多大的自控力？遣词是如此拿捏分寸得恰到好处，燃烧的火苗不让它狂野却经久不熄，自顾在煎熬中体会着幸福的滋味。

再看沈从文先生的《颂》，欲直言却又迂回，欲明说转而暧昧，也是一位描写性爱的高手呢。

沈从文爱情诗：《颂》

说是总有那么一天，

你的身体成了我极熟的地方，

那转弯抹角，那小阜平冈；

一草一木我全都知道清清楚楚，

虽在黑暗里我也不至于迷途。

如今这一天居然来了。

我嗅惯着了你身上的香味，

如同吃惯了樱桃的竹雀；

辨得出樱桃香味。

樱桃与桑葚以及地莓味道的不同，

虽然竹雀并不曾吃过

桑葚与地莓也明白的。

你是一枝柳，

有风时是动，无风时也是动；

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

你再也不能动了。

我思量永远是风，是你的风。

全诗十七句，没有一个带性的字眼，却充满着令人神往的性爱之美，仼谁都能意会，并在意会中得到精神享受，让性爱的境界完全脱离肉欲而升华到精神领域。这样的作品，堪称佳品、珍品。

时下的许多文学作品，充斥着对性的描写，但多是庸俗到不堪地步。盖因作者只是把性爱描写作为噱头和卖点，一味媚俗赚钱而已。

在一切都己商业化的今天，为逐利爬格子终归很难产生传世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