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思念 （马德会）

马德会

雪中的思念

（马德会）

塞北的雪，不下则已，一下就透骨的寒冷。鹅蛋大的雪块无情地飘落在张垣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遇到这种天气，人们大多躲在家中、或能够取暖的地方。谁知，在这寒风刺骨、漫天飞雪的天气中，却有一名年轻女子，毫无忌惮地独自一个人站在宣化火车站旁边的雪地中，任凭风雪怎样肆虐着自己。当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

多年之后，她的几位闺蜜才知道 ，就在五十四年前的今天，她在宣化火车站亲眼看到他和其他一块儿参军入伍的青年，背着背包登上了闷罐车厢。那天下午，晴空万里，冬季的太阳也格外地眷顾着现场的欢乐气氛。她在数十名青年中看到了他；他也在上百人欢送的人群中看到了她。她向他不停地摆手，他也向她不停地摆手。当时，他还向她做出了一些别人难以理解的动作。她能理解这些动作的真实涵义；他是在告诉她，不要担心我，我过几年就会回来的。她也向他做出了一些别人难以理解的动作。这些动作他也明白；她是在告诉他，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一定等着你回来。

列车开动后不久，天气骤变，刚才晴朗的天空很快浓云密布，寒风夹着鹅蛋大的雪块儿无情地覆盖了下来。火车站送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唯独那位少女还伫立在车站旁，好像还在和远去的他继续说着心里话。此时，她还不知脚下的积雪已经完全盖过了鞋面。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今天是公历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西方国家的圣诞节。这一天，她理应收到一份喜庆的圣诞礼物，可她今天非但没有收到任何礼物，反而却送走了自己心中喜欢的他，得到的只是由此而带来的无尽的伤感和思念……

两个多月之后，她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在信中写到，他和其他共同入伍的新兵，已完成了新兵的整训。目前已跟随连队来到了部队在白洋淀的农场，干起了水稻田的育秧活。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是次要的，最使人头疼的有两点，一是在春意料峭之时，每天要光着双脚在冰冷剌骨的水稻田地里来回行走；二是经常喝不到健康卫生的饮用水；有一次实在渴的厉害，就只能按当地人的生活习惯，用手捧起白洋淀的水喝了几口，结果得了痢疾。他在床上昏睡了两天，幸亏吃了几片连队卫生员给的药，才使身体逐步恢复了过来。她看到了他的来信，心中自是万份焦虑。她在给他的回信中写到，你一定要挺住，今后千万要注意饮食卫生，要把身体健康摆在第一位。如此等等。

又过了两个多月，她再次收到他的来信。他在来信中写到，部队里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是党、团员的组织活动日。有一次在某个星期六的下午，他和另外两位当时还没有入团的战友，在连队里生产队长的带领下，用小推车给连里搞生产用的大粪坑里添土。由于从来没有使用过小推车，结果一不留神，把小推车整个掀翻到大粪坑里。在生产队长的漫骂声中，他只好和另外一名从成都入伍的战友跳进大粪坑里，在臭不可闻的粪便之中把小推车奋力涝出。当时弄的俩个人膝盖以下全是臭哄哄的大粪汤。这件事在连队里传开后，说什么话的都有，可谓褒贬不一。有的人说他们俩干活不怕脏不怕累，是好样的；还有人说他俩就是一对笨蛋，连小推车都不会用；更有人说……她在给他的回信中写到，不要理会别人怎么说，能不能入团不重要，重要的是锻炼自己、纯洁心灵。如此等等。

两个多月之后，她又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在信中写到，冀中平原的天气实在太热了。白天搞军事训练时，身上穿的衬衣和裤子全被汗水浸透了；夜间更是热得难以入睡；总想念着清爽的塞北家乡。她在给他的回信中写到，你是个男子汉，你应该克服这点小小的困难。再说了，冀中平原的炎热天气毕竟还是短暂的，最多也就是两个月左右，坚持一下就过去了。在这个期间，要多喝水，要注意休息。如此等等。

　　又过了将近两个月，她再次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在信中写到，部队在白洋淀农场干完农活之后，团领导要求所有在农场干活的连队，都要以拉练的方式，从驻地徒步走回营房。（从老河头的七级村到满城县于家庄五里铺营房大约48公里，步行大约12.5小时）接到命令之后，我们连便进行了紧张的动员和准备工作。在部队开拔前和行军途中，班长总是喋喋不休地对我说，“马德会，你一定要跟紧队伍，你可千万别掉队。”对班长的话，我当时没有作出任何的表示，毕竟，我从小就争强好胜、不轻易服输的性格，班长和其他战友是不了解的。部队走到保定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在部队稍作休整后并开始再次出发之时，我趁别人不注意，扛起了自己的63式自动步枪，迅速躲进了路旁的小树林，而后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五里铺营房走去。等到各连队陆续到达营房的时候，我正同营房大门站岗的卫兵聊天。班长问我，“你怎么在这儿？”我回答说，“班长，你一路上总对我说，不要掉队，不要掉队；可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不许超队呀？”班长当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你这么做不合适。”她给他的回信写到，你这样做就是不对嘛。说轻点，你这是调皮，是出风头；说重点，你这是擅自离队，违反军纪；你今后一定要改掉你的这个臭毛病；否则，你将来是会吃亏的，是要摔跟头的。如此等等。

在那年秋天的时候，她再次收到他的来信。他在信中写到，连队里有一名领导，总是看他不顺眼，总是挑他的毛病。有一次，那位领导找他谈话，询问他在“文革”期间的情况，还问他是否参加过“五.一六”组织。他对那位连领导说，他在“文革”期间从来不参加任何集会，也不参加任何群众组织搞的各项活动，只是与学校里的两名音乐老师有来往，经常向他们学习乐理和乐器，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五.一六”组织。可是，那位连领导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说他不诚实，说他不能正确认识和对待自己的过去，从而也就不能很好地改造世界观。她给他的回信中写到，她也不懂得如何改造世界观。但是，诚实地看待自己的过去，是要有良知的，是要有勇气的。那位连队里的领导处处刁难你，你不要理睬他，充其量退伍回家，回到原单位继续干原来的工作。如此等等。

没过一个月，她又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在信中写到，以后相互之间不要再通信了。因为连队里的那位领导经常拆看别人的信件，他不希望他和她的私交让那位连队里的领导知道。她接到这封信之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明白，今后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她都不可能知道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希望他尽快摆脱一切烦恼，同时，默默地为他祈祷，祝愿他平安无事，早日返回家乡……

雪还在下着，看不到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那位年轻女子己经在宣化火车站旁伫立很久了。她的衣服上落滿了雪花，她整个人好像己成为车站旁的一尊雕塑。当时，谁也不知道她此时想倾诉些什么，更不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些什么。也许，她幻想着能用自己纯洁的心灵，把飘落在身上的雪花融化……

马德会

2024年元月15日

　　作者在入伍五十四周年纪念日发表此文有特殊的意义。 文章中作者回忆了五十四年前圣诞节之日离家从军时，与初恋情人遥相手势、互通心声、依依相别；回忆了新兵一年中与心中的她书信往来、相互交流、互相鞭策；虚拟了隆冬的宣化火车站旁的她迎风冒雪凝望着、遥祝着……。 我理解作者在本文中的主题是反映当兵人报效祖国和人民的崇高理想信念和奉献精神。作者与恋人几次互通信件中便充分反映出这一鲜明的主题。

在数九天里进行新兵訓练，受冻受累受锻练；初春寒风中白洋淀农场育秧，冷水刺骨，寒风似刀，光腿战士在稻田里升华；酷暑中训练，汗流浃背，天晒地烫 ，军容严整的士兵在训练场上熔练；出公差干杂活，粪坑里捞小车，不怕脏和累，新兵在细小工作中磨练；受某些领导怀疑和压制，使坚强的士兵在逆境中涅槃重生……。当兵的人有苦有累有辛酸，流血流汗献青春，同时也有喜有乐有友谊，敢打敢拼永向前。

当过兵的人看完此文章会心领神会，从中感悟出当兵人的胸怀。作者在部队时因某领导猜疑和压制，进步受到影响，但对部队对战友的情谊却牢不可破。我很赞赏他的品格，也喜欢他的作品。愿德会战友生活幸福，闪烁夕阳余晖，再创佳作。

李世东

2024 年12月25日

图片来自网络 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