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骚老头（三）

逍遥老爷子

   这个事情过了好久，秦三儿都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只要是花痴抱着娃儿来赊油盐，秦三儿总要把这事再谝一盘。

     花痴没犯病的时候，人精灵得很，秦三儿一张嘴，她便柳眉倒竖，一口就呛回去了。

       “秦三儿，不要乱想汤圆开水喝哈，谨防喉咙口烫起泡吞不下衣禄。老娘不舞爪子，你当老娘是病猫嗉？谨防老娘抓你五根血印子来摆起，门面上不好看哈”

       秦三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待花痴离开的时候，他便在背后提虚劲：

       “老子在糍粑店也是个人物，老子也不是吓大的……”

     尤其是到了月底，骚老头来还花痴赊的欠帐的时候，秦三儿总是咪缝着那对小眼睛，在心里阴阳怪气的说：

        “骚老头，你狗日的前世修得好，这辈子才有这么好的桃花运哦，毬钱挣不到，还结个漂亮婆娘，硬是运气来敦了”

        骚老头是难得说话的，啄到脑壳把钱放在柜台上，等秦三儿点请后就走人。

        “老子连个闷生儿都不如，硬是枉自咯”

       这天下午，天闷热得很，秦三儿靠在柜台边啄瞌睡，自制的小风扇吱呀吱呀的转来转去，一股股的凉风就朝他身边吹来。

       突然间，一声娇叱惊醒了他，他猛地一睁眼，却看见马路对面的竹门被一脚踢开，接着就看到骚老头抱着聪聪儿，大步狂奔而来。

        骚老头一口气跑到他的酱盐铺前，惊慌地左右两边一看，竟一头跑进来，一猫身就躲在柜台下面。

        秦三儿还没回过神来，只见花痴也从竹门后撵出来了，她拿着一根毛线竿子，一边狂笑，一边温柔的喊道：

        “宝宝，洗澡澡咯，来，妈妈这里来，我们回家去洗澡澡，擦香香，睡觉觉哈，宝宝……”

        她也是左右看了看，就来到了柜台前，毛线竿子在玻璃上重重地敲打着：

        “秦三儿，把宝宝还给我，我给他洗澡澡……”

        看到花痴的神情，手中乱舞的毛线竿子，就晓得这婆娘的病又翻了，秦三儿略一思忖，用脚尖踢了一下躲在柜台下面的骚老头，觉得这个事儿没弄醒豁之前，还真得先搪塞过去，便“咳咳”地清了下嗓子，嘿嘿地笑道：

        “嫂子，我那宝贝儿子在你屋头耍泥巴得嘛，咋跑到外头来找？”

         “哦，你儿子？是我儿子！在屋头嗦？在耍泥巴嗦，宝宝就是不爱打整，脏兮兮的泼烦人。嘻嘻，我硬是昏了君了，我还在外头乱找。哦，就是，宝宝在屋头耍泥巴得嘛！哦，宝宝，我们回家去洗澡澡，嘻嘻……嘻嘻嘻……”

        看到花痴一溜烟的跑回去了，骚老头才从柜台下面钻岀来，紧张地看到花痴消失在竹门后面，接着，又传来花痴焦虑的声音：

“宝宝乖乖，不藏猫猫了哈，妈妈给你洗澡澡，擦喷香的香香……宝宝岀来……”

秦三儿一边看着对面的动静，一边哭笑不得的说：

        “就洗个澡而已，又不是杀娃娃，你咋诧得这么凶哦？看把娃娃都吓到了”

聪聪儿打着光屁股，全身上下不着光溜溜的，靠在骚老头怀里，两颗黑眼珠子一动也不动，想是吓瓜了吧？

        骚老头惊魂不定地叹了一口气，用宽大的手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差点儿，这个娃娃就遭煮熟了！”

         听骚老头说出这么吓人的话，秦三儿楞了一下，一时之间竟也呆住了。

“什么？煮娃娃！还差点煮熟了！咋的呢？快说一下”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骚老头的眼睛红红的，一口气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二天花痴的病犯了，为了拿药，骚老头下午去工会借了十元钱，请个假去药店，拿到药就朝家里走去。

       幸好他提前回了家，刚一进屋，他就看见花痴把聪聪放在大铁锅里，放了大半锅清水。

        灶𤎌里燃烧着，红通通的，火苗子从灶门熛出来，一跳一跳地，冒着青蓝色的火就蹿在灶门外，一股湿柴火没烧透的烟子弥漫在灶台边，呛得人难受。

        锅里的水已经有一点点热气了，那孩子觉得不舒服，就不断地朝锅外爬，嘴里𠲖𠲖呀呀的说着话：

        “妈吔，聪聪乖，聪聪洗澡澡，聪聪热，热……”

        骚老头见状，顿时感到脊背上一股凉气窜上脑门。他大步上前，把药塞给花痴。然后一个箭步冲到灶前，双手一合，从锅里捞起正在翻滚的娃儿。还没说什么，花痴已经来到他面前，手一伸，戳到他的脑门，笑嘻嘻地说：

        “你干啥子？我给宝宝洗澡呢？他耍泥巴一身臭得很……”

        “巳经洗完了，我抱他去穿衣服……”

        “还没洗呢，先放到锅里去，水马上就烧开了”

        说着，花痴竟张开双手，来抢骚老头怀里的孩子。

        俩人一阵拼抢，一来一往的架势，吓得孩子“哇”地大哭起来。

        花痴急了，抓起毛线竿子就朝骚老头掺来，骚老头头一偏，躲过花痴的袭击，抱着娃娃一趟子就逃了出来……

         听骚老头讲完，秦三儿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冰凉冰凉的。他一摸，竟然出冷汗了。

吃惊之余，也不禁对面前这个缩住一团，仍抱着娃儿不放的老头多看了二眼。

“想不到骚老头口才这么好，这么多年了，头盘听他说这么多话，说得这么醒豁”

秦三儿一眼瞟去，只见他和他怀里光溜溜的娃儿一样，仍沉浸在恐惧之中。骚老头昏浊的目光和聪聪儿黑白分明的眼神，都干瘪着，在眼角上挂着一滴泪水，没有落下来。

        见此情景，秦三儿也动了熬怜心肠，在心里暗暗感叹道、

         “怂人，这么怂的人，遇到这个疯了又狂拗的婆娘，唉，日子咋过啊。二天来买酱盐的时候，少收点钱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