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如烟》（46）第七章 美国记忆 黑人麦克 珍惜生命

洛城老马

黑人麦克

麦克是我在污处理车间的同事，我与他搭伴干活半个多月就建立了友好的关系，我被调到洁处理车间要与他分开了，麦克还挺舍不得，我干活不偷懒而且主动，这样的搭子谁都喜欢，搭子多干点，同伴就轻松些，搭子要是偷懒，同伴就得多干，事情就这么简单。

麦克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头发，面颊，四肢黝黑黝黑的，要是没有脸上那双生动明亮的眼睛，一口雪白整齐的皓齿还有那憨厚的笑容，那整个人就像是一副用木炭组装的活动支架。麦克性格开朗，乐观，他喜欢唱歌，喜欢看NBA ,整天无忧无虑，嘻嘻哈哈，从没见他不高兴过。他说每句话都有强弱的节奏，而且尾音都有不同的处理或上扬或下挫，抑扬顿挫，整个语调像在唱歌，这恐怕就是为什么只有黑人才能把RAP或嘻哈唱好的原因。

麦克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孩子妈妈我也见过，是个身材凸凹有致，嘴巴大大的黑女人。麦克烟瘾极大，只要一有休息的时间就跑到实验大楼的空地上吸烟，他抽美国那种最便宜最大众的骆驼牌香烟，一走进他，你就闻到很浓重烟味。我入UCLA工作没几年后，大学就规定任何人在校园里不准吸烟，实行校园禁烟令，这个禁令剥夺了瘾君子麦克工作期间吸烟的权利，就因为这个，麦克辞去了在UCLA非常熟悉的工作，可以想见他的烟瘾有多大。麦克吸引我的是他的人生观，他代表了美国很多普通劳动者尤其是非裔的人生观，这就是与世无争，无欲无望，只求简单快乐的生活，用现在一句很时髦的话，他这叫“躺平”。但凡中国人，都有出人头地，做大官，做大事，挣大钱的想法或愿望，没做到的，那是没机会或没能力，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不甘或怀才不遇的纠结，到了你做父母当家长了，你也是把自己的人生追求都按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给孩子报各种各样课外学习班，让孩子也和父母一样在人生的道路上穷追猛跑，整个人生都活得很累。在美国很多普通百姓包括麦克完全没有这种心理负担，也没有所谓的上进心，好多人在动物实验室工作包括我自己，一进来就想着考技术职称，升级，升官，涨工资，但麦克从不想这些，他连转岗都不想，他说干洗笼子多简单，轻松，痛快，我才不想去和动物打交道，老鼠死了，病了你都要负责任，那不是自找负担和烦恼吗？我要负的责任是老婆和孩子，哪里轮得着动物。所以麦克一直在污处理车间工作，连续好几年，老板调他走他都不走，就在这里干，挺好。他跟我说，他在这里一个月拿三千多块钱加上他老婆的三千多（这个工资水平在美国属于低薪），他们一个月连吃带喝足够了，过的很快乐，还有什么好想好奔的，很满足了。什么单位先进，年终奖金，老板表扬，给老板打小报告这种事从没想过，越简单，越快乐越好。
要是从整个社会进步的角度来看，大家都报这样的人生观，社会恐怕难于发展和进步，但从社会的稳定和平衡来看，企业，公司和社会还是需要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现实中社会角色的分配与选择取决于每个人心理的各得其所以及不同程度的努力与成功。相比之下亚裔人，比如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等，他们那种来自儒家志存高远，玉汝于成，自强不息，至善至美的精神都已深入骨血了，他们从不甘平庸，就是要拼命往上窜，这是一种东方文化的表现，麦克那种随遇而安听天由命的人生观反映着基督教的某种文化表现，这表现出两种文化的差异和不同。

考级升职 范进中举

三个月的试用期结束后，我开始接受护养动物的工作。为医学实验献身的动物绝大多数是老鼠，它们的生物，生理结构体征及其生命系统的循环方式跟人类极其相似，再加上它们繁殖快，饲养成本低廉，由此成了被实施医学实验的主要对象，所以人类真的要感谢老鼠为医学科研所做的巨大贡献。UCLA医学院动物实验室分布在六座科研大楼里，六个实验老鼠护养区，保守算算也有七，八万只医学实验老鼠被护养。护养老鼠一个人最基本的护养指标是八百笼，两千只左右的老鼠。这两千只老鼠的换笼，饮食，供水，健康，繁殖观察，接受试验后反应，死亡报告，哺乳期期满母子分笼都是护养人的基本任务和职责，此外动物房的环境包括温度，湿度，保洁度，隔离度，通风度都是按照美国农业部和医学动物协会的标准设置，达标一丝不苟，要求非常严格，护养人的另一职责就是时刻监视这些指标的运转状态，任何误差都得及时报告并请有关人员及时修复达标。一年之后我又接受了多种动物护养的培训和学习，如猴，兔，狗，猫，青蛙，鸽子等，两年后我基本完成了主要动物护养的培训和实践，成为一名具备基础经验的初级实验动物护养员。

在中国工作的时候任何提职升迁那都是组织部的事，你自己就是想也不能张口，更不用说写申请了，如果是那样就会被认为是向组织伸手要官的人，美国不同，这里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向老板提升职加薪的事，这是很正常的行为，关键是你的工作成绩和资厉。在动物实验室升职就像老杜说的想升职你得先考技术执照，美国人称license,在美国蓝领阶层技术执照的含金量和用处要比学历更值钱，更重要，在美国很多的领域里除了需要学历同时还需要当事人持从事专业的技术执照，比如医生，会计，计算机，机械师，工程师，水电技师，厨师，假牙制作师，动物护养师等等，技术执照的考试及执照的颁发由全美在这一技术行业的协会或专门机构进行，考出来的技术执照全美各州承认。报考技术执照的资格必须拥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从事此类技术的工作者。所以你即使有本科，大专学历，你没有执照，公司或单位都不会给你高的薪金，你只要有了执照就说明你既有这个工作的经验还有这个工作的理论知识。
花费精力考执照不代表我多喜欢这个工作，多热爱这个事业，在这里没人谈高大上，伟光正的大道理，工作，学习，考级，就一个目的Make more money 多挣钱。作为我这样一个学中文并在国内长期做文科工作的人来说，考英文的医学技术执照的确需要勇气和自信。由全美动物协会举行的动物护养技术执照考试内容包括动物生化学基础，动物遗传学基础，动物病理学基础，动物临床学基础，动物营养学基础，动物实验基本技术，动物急救与护理，实验动物护养设备与器械，动物护养环境等，考试分初级，中级与高级，试题根据每个级别的不同要求逐步提高难度和深度，整个考试150分钟，计算机评判试卷，考完当场给出合格与不合格的结果。
工作的第三年我就投入全部的精力开始学习复习资料备考。需要精读和背熟的复习资料是一本杂志大小三百多页厚的书，共有三本，一级一本。从初级本开始，一字一句，一章一节地啃，把它看懂，看熟，最后几乎要背下来，那本被我精读的学习资料上，红线，黑线，生词注解，段落翻译密密麻麻，布满全书，除此之外动物协会在它的网站上有大量的做不完的习题和自测卷，这些可以帮助我应试和建立自信。我不得不庆幸三十多年前我在中国自学英语的那段经历，虽然名落孙山，但为我打下了一定的英语基础，那个时候我从没想到过，某一天我会靠那点英语基础为自己的职业增光，我还不得不庆幸我在中国培养出的应试能力，数次高考以及上学后应付各种期中，期末考试磨练出我复习抓重点及应考的能力。执照考级最大的挑战是生词，一本资料大概就有上千的专业词汇而且都很生冷绕口难记，比如：Endotracheal tube（气管插管）Diaphragm valve（隔膜阀）,我把它们抄在一个本子上随身携带，无论何时地，走路，买菜，坐公共汽车都拿出来翻看记诵。那段时间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被备考占据，仿佛又重新回到高考时的生活状态，想想挺好笑的，我那时已五十出头了，这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范进吗。
经过七，八个月的紧张复习，我在网上做应试考题每次都能得到九十分以上的成绩，我对考试已有了充足的信心，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我报名考试并一举通过了初级考试。考完一级后不久我从动物护养员升为动物护养助理技术员，升职并加薪，紧接着我又投入了一年的时间和精力考过中级执照，从助理技术员升为技术员，升职并加薪，别人往往要用上十几年的升职过程，我仅仅用了三年多就完成了。
我在前面曾说到过躺平的麦克，跟老美相比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不满足现状，不甘落后，自强不息，中国人除了上进心同时他们还都有吃苦耐劳，勤奋拼搏的精神，所以在异国任何一个单位或公司只要有中国人在，他们不少人都是那里的佼佼者，这离不开他们的勤奋，聪明和吃苦耐劳。我所在的实验室将近有十五六个中国人，考过技术一级的有四人，考过技术两级的有三个人，考过技术三级的有三人，相比之下那些个老美他们母语就是英语，比我们考试都容易，尽管如此他们也懒得用功，根本就不想吃那个苦。

珍惜生命

这个星期我接受了一批可爱的大白鼠。它们一共六十只，三十公，三十母，它们都出生三个月前，而且都是同一天的生日。三个月的大白鼠正是他们的青年之际，个头都有我的手掌大，一身雪白的绒毛，放在笼里活蹦乱跳，最可爱的是它们那双眼睛，就像在洁白的绒毛底色上，像镶嵌的两颗红宝石，炯炯放光，仔细地端详，那眼里还有着不同的神情，你把它放在怀里，它柔情蜜意，非常乖顺，你抓它尾巴，它顿时发出一种调皮嬉闹的样子，好像有意与你玩耍。我欣然接受了它们，并好好地把它们安顿好，让它们幸福地度过这里的每一天。

没过两天我接到了购买这批大白鼠的主人，杰瑞实验室的通知，他们要求我在周末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周五，把这批大白鼠全部sacrifice ，(意为牺牲，我们这里处死动物，从不用kill,杀，这个词，都用牺牲，以表我们对献身动物的尊重）他们不在这批动物的身上做任何实验，只需要它们死亡之后的血液。其实我也只是刚刚认识它们，但没想到，它们会这样快地离去，永远的。我走近它们，它们停下正在进行着的嬉闹，瞪大眼看着我，眼神带着一种期待，期待我去抱它们，期待我去给它们好吃的。它们根本不会想到它们的生命仅仅还只有两天，而且送他们走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带着微笑看它们的这个人。此时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无助，我真的不想它们死，希望它们能多多活上几天。不过我又往深处想了想，它们这样走可能也是一种解脱，它们免去了今后医学实验过程中接受各种药物和手术的折磨。
按要求它们的笼子一个礼拜换一次，因为它们只在笼里生活了四天，所以无需换拢，但是为了让它们能在最后的两天里过得清爽干净，我为它们又换了一次笼，虽然增加了一些工作量，但多少缓解了一些我对它们的内疚。当它们再次进入铺着松软干净木屑的鼠笼时，它们又蹦又跳，相互打闹，眼睛里又放出喜悦的光。别了，大白鼠。
海涅说：“生命是珍贵之物，死是最大的罪恶。” 一个社会，一个人，珍惜热爱生命程度的强弱，反映了一个人，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高低。 生命的可贵是在于生命永远伴随着幸福和希望。不仅仅是人的生命，动物，植物的生命，在不影响人类生存的前提下，他们的生命都应该被尊重和珍惜，这是因为我们的生命不是孤立的，而是在一个巨大的生命链里共存，在珍惜热爱自己生命的同时，也要珍惜每一个动物，每一颗植物的生命，从生活环境的角度看，爱它们也是爱自己，从生活的经验看，爱的回报是被爱，作恶的回报是恶报。

2023年春洛城老马

美国医学动物护养三级技术职称考级主要参考书。 曾经夜读昼啃，连读带背的动物医学知识。 鼠的呼吸，消化，生殖，泌尿，骨骼，心血管等系统与人类相似。 小家鼠（mus musculus ）：俗称老鼠，由于它们很多的生理体征与人类相似，同时它们还具备极强的繁殖力和饲养成本低的特点，它们是医学实验里用途最多，最理想的动物，我们今天无数的医学成果都是用它们的牺牲换来的，人类要感谢这些可爱的小动物。 非人类灵长类动物（nonhuman primates），通俗说法猴子，由于它们很多地方与人类相同，所以它们是很多领域里医学实验的理想动物，包括医药，器官移植，传染病等，但由于它们的实验成本较高，所以好多试验都用老鼠替代，现在好多脑，行为，心理的研究都用猴子来做。 两栖动物类（amqhibians）：它们分别为牛蛙，豹纹蛙，非洲爪蛙，这类动物多用于遗传学、生理学、神经学、内分泌学等医学实验。相比老鼠，猴子，它们的饲养难度和生活环境要求要高很多。 鼠笼，这就是小家属的安乐窝，水，食尽管吃，打闹，睡觉，交配尽情玩乐，脚底下都垫满了干净锯末，笼子一周一换。 2023年春洛城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