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一寺一壶酒

麦哥

2039年夏天，冯坤下了飞机，上了地铁，到嘉禾望岗站换乘2号线，刚进地铁车厢，就被一个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的女孩子吸引了。人不多，她旁边的座位空着，冯坤走了过去，礼貌地问道：“靓女，我可以坐这里吗？”她抬头瞟一眼他：“嗯。”然后继续聚精会神看她那本《土客恩仇录》。过了十分钟左右，那女孩看书看得哭了，按常理，一定是故事很感人，没想到她哭着骂出一句：“冯坤，你个混蛋！”冯坤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况且，他也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何来混蛋之说？冯坤掏出一张纸巾，侧脸问她：“怎么啦？这么气愤？”她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书中男主角把我气的，不关你事。”“那男主角再衰也没伤到你的心吧？” 女孩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多事了：“问题是女主角的名字和我一样，你说气人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女主角名字和她一样，男主角名字和他一样？太离奇了吧？！冯坤感觉到她已经很相熟了，于是拿出手机，出示电子身份证在她面前晃一晃。天啊，她惊呆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愈发感觉他很熟悉。冯坤说：“我们是不是……”女孩接着说：“认识？”“你叫什么名字？”“马小春。”“我得好好想想……”地铁到了南洲站，冯坤要换乘，转GF直下鹤山，马小春瞪着眼睛说：“我也是。”冯坤问：“听你口音不像鹤山人。”“哦，我湖南人，在鹤山工作。”上了GF地铁，他们坐在一起，冯坤问：“你看完了吗？” “差不多了。”“能借我看看吗？”“给，我也歇会。”“嗯，你眯一会吧。”冯坤接过书，开始快速看起来。看着看着，他也像马小春一样，开始渐渐进入故事中……1850年夏末，共和乡冯坤来到县城鹤城私塾大讲堂读升级学堂，私塾里有个后勤丫鬟马小春，在闲时都会跑到学堂窗口偷听偷学课程。有一次被冯坤发现了，所以他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会留意这个漂亮、面善、可爱、勤劳、好学的小女孩。那一年，他16岁，香蕉开始成熟；她14岁，情窦初开，她也留意到了他留意她，每每两眼相遇，她总是以羞涩的眼神回应。冯坤每次从家里回私塾，都会带一些好吃的，然后找机会送给小春，他们也开始对对方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但是，冯坤不知道，小春是来自云乡的客家人，他还不知道土客是不通婚的。 在明清战乱之际，外有清兵入关，内有农民起义军，再加上王朝末年，瘟疫流行、天灾横行，整个中国珠江下游流域人口锐减，地多荒芜，一直没有充足的人口在此地进行耕种生产。到康熙年间，台湾问题突出，为了防止郑氏内侵，清廷采取沿海禁令，并鼓励广东地区招民垦荒，缓解沿海禁令所带来的流民生存问题。在清政府的鼓励之下，大量的福建、浙江沿海居民外迁到广东地区，他们被冠以“客家人”的称号。在最初的迁徙过程中，客家人与当地土著间的相处还算和谐，虽然偶有摩擦，但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冲突。然而，最开始的和平氛围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延伸，人口的增长，土客两个宗族之间的相处，再也没有了最开始时候的和气。因为地方习俗，以及土地争端，两个宗族之间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嫌隙。 土家人与客家人之间矛盾的最为突显的地方，就在于语言不同，以至于后来双方之间发生的械斗，称之为“分声械斗。”其次就是文化上的对立，古时的社会风气，士农工商，读书和考功名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客家人与土人为了争夺生源学额，也起了冲突。1851年春末夏初，马小春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冯坤那几天见不到小春，心里烦躁，心一横，踩着单车向云乡蹬去。科普一下，上海是在1868年11月出现第一辆自行车，被称为中国第一辆自行车，其实广东地区个别乡绅在1848年就从香港购入单车了。其实他到了云乡也不知道去哪找小春，只是想见她的欲望趋驶自己过去而已。到了云乡，正值下午散圩之时，圩上人流渐少，冯坤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收拾卖剩的几个竹篮，是小春！他推着单车胆怯地走过去，轻轻在小春后面叫了一声：“小春。” 小春吓了一跳，因为村里人都叫她春妹头，这样叫她的一定不是村里人，而且声音和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声音很像。她扭头一看，果然是他，脸“刷”的一下红了，害羞，加上她不想让冯坤看到自己操劳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冯坤很想告诉她“我很想你”，但还是不够胆讲，就只能说：“我刚好路过。”他停好单车，帮她收拾摊位上的东西，挂在单车后座两侧，对她说：“走，我送你回去。”小春坐上车，对他说：“能搭我兜风吗？”冯坤自然高兴之至：“好咧，坐稳啦。”他们没有目的地踩着单车，见路就走，一路来到了大片山塘——也算是湖，这里的水是供应云乡农田灌溉的，平时也没什么人到。“坤哥，在这坐坐吧。”他们找到湖边上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看风景，开始聊一些废话，什么学堂里的谁谁谁、谁和谁……始终不敢说出“喜欢对方”的话题。 聊到最后，冯坤终于鼓起勇气问：“你有婆家了吗？”小春快速回答：“没有！”“不是吧？到了该嫁的年龄啦。”“胡说，我才15岁，不想嫁人。”“你这么靓，一定很多媒婆上门吧？”“有媒婆找我爸妈说了一个隔壁村的男仔，我不喜欢，爸妈老是催我，我就跑到鹤城学堂干活。”“你干嘛不喜欢他？他不好？”“一脚牛屎，满口粗话，吊儿郎当，看不上眼。”“你喜欢怎样的？”“嗯……斯文点的，有责任心、有担当，还有……看感觉吧。”冯坤又为自己打了一下气，勇敢地问：“像我这样的？”小春噗呲一笑：“臭美！”然后害羞地把头藏在双膝里。冯坤乘胜追击：“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不如你就嫁给我吧？！”小春抬起头来怒道：“你还说？！你不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其实她假装发怒。 “我知道，但是如果两个人互相不喜欢，你觉得这种婚姻能幸福吗？”“那……那……怎么办？”“首先我得肯定你也喜欢我啊。”小春涨红着脸点了两下头，冯坤把小春拉向自己搂住她肩膀，小春假装推抗一下，也顺意靠了过去，他低头去吻她，她说：“不行，要结婚后才可以。”冯坤好喜欢她的回答，再用力搂紧一点她，然后，他们开始憧憬未来，说一些对于将来的一些美好的傻话。那天下午，他们算是私定终身了，小春告诉冯坤，自己的父亲身体不好，她不能去学堂干活了，要在家帮家里操持家务。接近傍晚，他用单车送她回家，到家门口放下她就走，还是没有逃脱被家人发现。冯坤照常回学堂上课，而小春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已经无法回去当杂工了，要在家务农，还得利用空闲时间编织竹篮，圩日再拿到集市上卖。每回碰到星期天学堂休课和圩日重叠，冯坤都踩着单车去集市与小春见面，散圩后他们就到湖边谈心。 时间一晃过了一年，冯坤十八，小春十六，因为入夏，衣服单薄，他最近几次发现小春已出落得婷婷屹立、前凸后翘，他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极浓的兴趣。那天，又是一个星期天的圩日，散圩冯坤照样搭着小春向湖边蹬来，就在他们拐弯进入湖边道路时，车头不稳，连车带人冲进湖水中，他是故意的。小春不会水性，虽然湖边很浅，由于慌张失措，脚都软了，整个人跌入水中成了落汤鸡。冯坤抱起湿透的小春，上岸找一片较隐蔽的灌木丛林，放下她，这时的小春还未缓过神来，闭着眼睛在喘大气。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加上呼吸节奏的上下起伏，冯坤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吻她微微张开的嘴。小春本应拒绝，但是这一年多来，多少次在梦里，冯坤对自己的爱抚，今天，她也想……于是他用雄壮的双臂围绕着她，一步一步侵入…… 一个月后，小春反胃呕吐，村里老中医过来打脉，终于纸包不住火，村里长老逼问是谁干的好事，小春守口如瓶。经宗族长老们商量，若小春不供出奸夫，就实行浸猪笼。三天后，一个星期天的圩日，冯坤如常到集市找小春，不见人，问了问旁摊位的人，她告诉他：“那孩子被别人搞大了肚子，郎中打脉打出来，长老逼问她又不肯供出是谁，这会在山湖那边准备浸猪笼了。”冯坤一听，晴天霹雳，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想回去搬马来救，但估计来不及了，于是向湖边蹬去。他来到湖边，见有几十人熙熙攘攘，于是找一处灌木丛林躲藏观察。有人哭，有人吆喝，也有人幸灾乐祸的唧唧哇哇，最后他看清楚了吊起来的猪笼里绑着的是小春。 跪在地上的女人应该是她母亲，哭喊着劝小春赶快招供，一边又求长老们放过孩子。场面混乱，冯坤的心更乱，他势单力薄，冲出去肯定不够他们打，救不了小春反而会害了她全家。正在考虑，听到“放绳……下水……”，他冲出去大喊：“停手，是我强奸了她！”冯坤向猪笼冲过去，却被几个大汉拦住并按住胳膊。小春在猪笼里终于发出声音：“不是他，他是我干活的学堂里的学生，他只是想救我！”“真的，你们相信我，是我鬼迷心窍，强奸了小春！”冯坤大喊大叫。小春急了，怒斥冯坤：“你别傻啊，都不关你事，你会无辜丢命的！”“我男人大丈夫，敢做敢当，做了就要承认！”“不关你事，你瞎参合什么？！你这不是茅厕点灯笼吗？！” 几个大汉把冯坤绑起来，要换小春出来，小春竭斯底里的喊道：“我是自愿的，你们把我们一起浸了吧！”冯坤也不争辩，他们被面对面捆绑在一起，被套进猪笼里。他微笑着看着她，她也微笑着看着他，他们都觉得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已无憾了。小春的母亲和两个妹妹见无可挽回，跪地狼嚎大哭。冯坤见此情景，心疼小春和她的家人，于是大胆提出要求：“长老们，我们承认了，也愿意受罚，但是，可否让小春与妈妈再好好说说话？！”就是这个要求，拖延了时间，救了他们的命，因为冯坤从小习武，在小春母女在说话时，他已经偷偷自解了手上的捆绑。时间一到，猪笼被几个大汉抛入湖中，猪笼顺着湖底坡度，滚入深处。 而此时冯坤解开自己和小春身上的绳索，打开猪笼，爬出去，并将猪笼固定在湖底，抱起小春向左边湖边濳过去。他们上了岸，没被发现，但小春已经呛水不省人事，冯坤折腾了一阵才救醒她。小春醒来第一时间想大哭，嘴巴却被冯坤的嘴堵上了，才免于暴露。冯坤带小春回到共和乡家里，对家人谎称找了一个丫鬟，家人开始觉得他荒唐、调皮，也没有阻拦。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每每冯坤从学堂回来，他们就躲在房里好长时间，家里人就知道了他们的奸情。冯坤向父母申请：“我要娶她。”冯父一拍桌子：“难道你不知道土客不能通婚吗？”“爸，我知道，但小春有了我的孩子。”“孩子可以生下来，但小春不能嫁给你！”小春就这样从丫鬟，变成了冯坤没名没份的暗妾，但风声还是走漏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云乡客家民团悄悄夜行到共和乡包围了冯坤家大院，准备进攻。碉楼上守夜的冯家军民兵朦胧中发现了，于是响起了一阵锣声，土家民兵集合，向冯宅靠拢。客家民兵推进到冯宅大院门前，高呼：“交出狗男女！交出狗男女！……”在他们没有防备之时，土家民兵从两侧杀出，冯宅大院门前一片混战。由于客家民兵人数少，经过一阵厮杀，客家民兵大部分已经伤残无战斗力了，被围困在中间。小春在墙头上心如刀绞地观看了这场打斗，最后看到本族人惨败，很可能全军覆没，她下楼打开大院们冲了出去。她竭斯底里大喊：“停手！停手！……”冯坤也冲了出去，先是想把小春拉回来，但无济于事，也只能跟着小春喊：“停手！停手！……” 土家军首领冯滚挥刀：“杀光客家人！”小春已经挡在客家人与土家人中间：“求求你们！别打了！”冯滚喝道：“你动手宰了客家首领马霸，我就放所有人走！”小春绝对不可能杀马霸，他们同村，还是她远房堂兄，她哭求：“不！放他们走吧！我愿受罚！”冯坤对马霸浸他们猪笼已经恨之入骨，现在又带人来攻打冯宅，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夺下一土家民兵手中的矛向马霸投去……小春在没有任何考虑的情况下，向马霸冲过去，她想推开马霸，她不想结下这个世仇，但是，万万没想到，矛穿其胸而过……整个战场都凝固了，土家军与客家军的战斗变成了冯坤误伤小春的悲惨场面，他抱着她狼嚎大哭：“你怎么这么傻？！”她用最后一口气对他说：“下辈子我们再爱过……”土客大战多次后，清政府出兵干涉，为了彻底解决问题，清政府把云乡客家人整体迁往湖南郴州。小春的父母带着她的骨灰、灵牌经过长途跋涉，也到了郴州安顿下来。 冯坤悲伤至极，要上海会寺出家，他父母与寺庙住持通水，不准收他。于是，冯坤便在海会寺旁自建一屋，每天一早到寺庙陪僧人诵经，傍晚回屋夜读，并且每天都喝掉一壶酒。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就此流传着《山巅一寺一壶酒》的故事了……时间回到了2039年，冯坤和马小春不约而同在共和站下了地铁，出到站口，他问：“你去哪？”小春深情地望着他：“云乡。”真是心有灵犀：“走！”他们拿了一辆共享汽车，向云乡开去，来到当年的山湖边，现在已经被修成了云乡水库。西下的太阳，把水库水面照得碧波荡漾，他们看着闪烁之光，当年的记忆一波一波呈现脑海。他们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眸闪现出晶莹的泪花，他轻轻唤她：“小春……”她哭成了泪人儿，扑过来抱住冯坤：“冯坤！你混蛋！“ （图片来源于网络，若侵权告知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