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矿工父亲

漠北

我正为进货钱差20万焦头烂额时，突然接到父亲去逝的噩耗，这是祸不单行啊！说实话我恨父亲从未帮过我一下，那怕是一毛钱。父亲年轻时当过我们矿山井下采煤区的副区长，他清瘦灰白的一张大脸盘面孔，小分头发的额头下面，两条浓重粗黑像一把刷子的眉毛，一双双眼皮的眼睛常常瞪的大大的盯着别人，好像别人欠他似的。父亲不常笑，非常冰冷，工作上得罪下了一个矿长。一天，父亲说他要骑着他的飞鸽，驮我到糖业烟酒门市部。糖业烟酒门市部是我天天去玩的地方，里面玻璃柜里摆放着一种雪白，浮顶上飘着一层厚厚黄油的瓶装东西，这个东西听说叫炼乳，它甜甜的特别好喝，每瓶一毛八分钱，就是因为它，所以我一天来糖业烟酒门市部八回。我高兴今天就能喝上日思夜想的炼乳了，父亲肯带我来糖业烟酒门市部，会给我买炼乳，圆我的炼乳梦。一路上我和父亲提练乳的事情，父亲嘴里嘟囔着。“你坐在车子上不敢下来哇，下来车子就丢了……"到了糖业烟酒门市部，父亲将飞鸽打在路边，他踢起车架支好车子，嘱咐我坐在车子上不能动看好车子。我坐在车子上满脑子是香香的炼乳。父亲出来时，手上并没有炼乳瓶，回家的路上，我在座上摇晃，几次差点将车子摇倒，父亲训我，我怨恨的大嚎起来。"下次买，下次买，不听话滚下车子……"父亲满脸愠怒的说。记的那天是个下雨天，父亲不知打哪领回我家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小。父亲安顿住他们，骑着飞鸽出了门。不多时，父亲带了东西回来，其中就有炼乳！我高兴极了，没想到我能喝上炼乳，是因为这几个衣衫褴褛的不速之客。这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父亲让母亲做了一大锅面条子，面条子可不是我家常吃的饭，贵客来了才招待，但我不明白这几像乞丐的人怎么成了我家的贵客。父亲盛好了三大海碗面条子端他们面前，他们好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了，面一到他们手上，一顿狼吞虎咽。我不失时机将炼乳拿在手中开瓶，父亲突然从我手里夺走炼乳，递到小孩手里。衣衫褴褛的大人从小孩手中夺过炼乳，又塞到我手上，父亲瞪着眼又夺过去递给小孩。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父亲怎么对我这么狠。父亲说什么我都痛恨他，而且一股怨恨的大嚎冲破了我家的窗户。"哭闹就滚出屋子……“父亲怒火冲天的训我。多年以后，我们矿山上流行起来了呢子大衣，青年小伙都穿，穿上走在矿山大街上那个帅，惹得矿山上的姑娘们都眼睛刷刷射过来，父亲说也要为我买上一件穿。那天父亲下班，本来是去矿区上的大百货公司买呢子大衣。在汽车站上，父亲碰上了下了长途客车的叔叔，叔叔是从老家来矿山看望我们家，老家来了人就不能去大百货公司了，父亲带着叔叔回家。几天后，父亲带着叔叔单独去了一趟矿区，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这件呢子大衣穿在身上果然帅气有范儿，我试着穿了几次不愿意脱下来，父亲说这是给你叔叔买着找对象用的。叔叔在我家住了几天要回老家，走那天，他手里抱着那件呢子大衣想要给我，父亲从我手里夺下来，硬给叔叔穿上。叔叔走后，还将我打零工挣的500块钱带走了。"听我的，先让你叔娶媳妇用，我欠不下你的钱的……"父亲安慰我。那年，我的一个在鹿市上班的老同学，说帮我的煤矿井下挖煤工作调到省城大型机械厂上班。省城的大型机械厂可不是谁想调入就能调入的，能在机械厂上班，会被人高看，对象都好找，因为姑娘们根本看不起井下采煤工。父亲却教育我:“扎根矿山好好干，在矿山上也是建设社会主义，当逃兵是可耻的。"我才不听父亲的劝告，将工作调动成了，走那天，父亲非要送我到长途汽车站，车走了很远，我还能看见父亲站在背景是矿井架的山坡上，似乎在抬手抹眼泪。到了机械厂上班后，一开始我还回矿山上，往后就少了，有时一年都不回去一次。我结婚那年要买房子，当时房子是厂子自建价格便宜，其实我钱够了，但我就是不甘心从未花过父亲一分钱，而且我知道父亲回老家卖了一处大院子，那钱不花给我等待何时。“别找你爸，真帮不了你，你自给自足吧……"父亲死活不愿意帮我拿钱买房，还对我说买不起房，大不了租房住。听到父亲这样的话，我崩溃了。下岗潮这一年，我下海做上了生意，开了一家装璜门市部。开了装璜门市部后，更没时间回矿山。近年来，装潢行业的从业者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市场竞争日益激烈，赚钱变得愈发艰难，亏本的风险也与日俱增。 但我还算好命，与我关系匪浅的一家厂子，有意以超低价格向我提供一批货品，若能成功拿下这批货品，我不仅能还清旧债，还能狠赚上一大笔。厂家的条件是：300万的货物200万卖给我，只需预付五十万即可提货，待货物售罄后再支付余款。我四处奔走，竭尽全力也仅筹集到三十万。父亲的丧事料理完毕后，母亲对我说道： “……你父亲几年前就被查出患有脑梗，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可他死活不答应，坚称自己没病。你又常年不在家，全靠大曹一家，还有你叔叔经常过来帮我照料你父亲……”母亲继续说道，我的叔叔其实与我并无血缘关系，父亲小时候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四处流浪时幸而被叔叔一家收留，你父亲一直嚷嚷着报恩。后来，我才知晓大曹一家正是当年那户衣衫褴褛的人家，大曹还是正区长。他为了保护性格倔强、时常顶撞矿长的父亲，主动承担责任，遭了不少罪，生活也因此陷入困境，后被下放到村子里扎根劳动。母亲边说边拿出一摞色彩斑斓的存折：“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他说等你遇到真正的困难时，再交给你……“这些存折中，有一百元的、五百元的、三千元的，还有一万元的，其中几张甚至是三十多年前的，总计二十多万。后来，我才了解到父亲的病情原本是可以通过住院治疗得以延缓寿命的，但他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没病，舍不得花那笔看病的冤枉钱，说一辈子也没帮过我一分钱，说一定要给我攒下一笔钱！父亲每日除了正常干下井挖煤的工作，业余时间去附近乡村贩点山货，拉回我们矿山大街上做点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