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的豆

shaohua

春日里吃得最多的是蚕豆。在老家杜桥，蚕豆不叫蚕豆，叫川豆，尤其新鲜的川豆，又叫豆粒、川豆粒，这个粒发“楞（leng）”的音。在鲁迅的家乡，蚕豆叫罗汉豆，这在他的《社戏》这篇文章中可以习得。

新鲜的蚕豆特别新特别鲜，绿绿的，非常诱人。其相貌也特别，圆圆扁扁，胖胖墩墩，头顶一弯绿眉毛，憨憨愣愣的样子，很逗。记得牛津大学出了个名人叫“憨豆”先生，我以为跟蚕豆有渊源，百度上查访，非也，此豆非彼豆。

蚕豆不但春日里可食得，一年四季都可以享用，只不过图新鲜，只在4月，随地理气候迁移，北方5月应该也可新鲜的。时鲜的蚕豆新嫩，连皮带肉都好吃，跟同样时鲜的大蒜芯（蒜苔）与火腿肉（或咸肉）一起爆炒，其鲜其香其嫩滑，当属舌尖上的中国。大量上市后的蚕豆便宜，很大众很亲民，10元钱一大袋，剥去外壳后可得一大碗，我天天吃，百吃不厌。在美国的这个时令，特别想寻觅这个豆，很遗憾，超市里很少有，即使有，也是疲疲沓沓干干瘪瘪的。老美真的很笨，他们不懂得享受蔬果的快乐。

鲜嫩的蚕豆还可以生食，淡淡的鲜，淡淡的甜，没尝过的不算人生。记得小时候常常跟小伙伴一起把自己放倒在农人密密麻麻的蚕豆地里，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大快朵颐，反正就大快朵颐了。据称蚕豆锌的含量高，没想到锌还有这么好的味道。

蚕豆不算粮食，但早年农人将晒干了的蚕豆售卖给国家粮食部门，粮食部门又将其售卖给城镇居民，居民们将干豆放水里泡发了，放火里煮烂了，可以当菜，又可以果腹。

干的蚕豆子放沙锅里翻炒熟了，即成炒豆，这炒豆是我们小时候的零食，从街面上的小食摊花1分钱可买得10来粒。做得好的炒豆疏松脆香，做不好的硬如小石子，很让牙齿辛苦的。菜场里还有那种叫兰花豆的食物，原料就是干蚕豆，将其泡发后用剪子在豆尾上划上一刀，然后放油锅里炸熟，其状如兰花，好看又好吃，是下酒的好物。当然，绍兴的茴香豆和合肥的怪味豆也很好吃，传统又时尚。

最难忘是早年的长春“豆子馁”。长春不是东北的长春，长春是人名，是一个名叫长春的老倌（人）。老倌姓潘，家住潘家（村），白发白眉白胡须，尤其白白的胡须，足有一尺长，一副仙鹤道人的样子。长春老倌专业煮豆，他煮的蚕豆“豆子馁”，又酥有糯又香。每日天蒙蒙亮，他臂弯挎一凹斗沿街叫卖他的豆子，一长声接一长声的“豆——子——馁——”响彻街巷里弄。有顾客过来，他掀开捂在豆子上的饭巾（布），热气和香气顿时洋溢开来，幸福顿时也随之洋溢开来。

眼下这个时节，不禁怀念起豆粒糕，那种镶嵌有鲜蚕豆的半是米粉半是面粉和合做成的发糕，这是多少年阔别的、不曾再享用的食物。

人生总是这样，有欢笑，有遗憾，有苦难。豆虽然平常，但被人赋予了情感，也就有了诗行，如曹植的“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豆哭了，我们也泪奔了。只是这个豆，有人说是蚕豆，也有人说是黄豆，我倒是觉得，什么豆不要紧，会哭就行。

今年的蚕豆已然豆熟蒂落，但等明年，等它花开的时节，等它豆蔻的年华。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