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轻叩鬼门 关风雪夜归人(下)

无外

<p class="ql-block">夏福紧抱着子茜,父女俩泪水交融,任由夏冬在那拆屋顶。</p><p class="ql-block">“爸爸,赶紧进屋,外边冷,大过年的别冻感冒了,今天我老公公家杀羊了,我给你送点羊肉,你跟我妈俩熬着吃,暖暖身子吧。”</p><p class="ql-block">夏福怕屋顶上的瓦片掉下来砸着子茜,就抱着子茜躲到小供桌的下边。头顶上的哗啦啦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还有人在风雪里说话。</p><p class="ql-block">夏福侧耳一听,呼呼的北风里夹杂着夏菊的声音,夏菊嫁的比较远。想来赶了一路的夏菊累坏了,大喘着气,外面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除被夏冬才挖开的屋面处,偶有瓦片往下掉的咣当声外,剩下的就是吹着哨子的北风,顺着破洞灌进来的哀呜声了。</p><p class="ql-block">夏福抱着女儿哆哆嗦嗦的从小供桌下钻出来,夏福再次生着火。可风太大,怎么也点不着,刚点着就被吹灭了,夏福找个墙角,把小桌子放倒侧立起来挡着风,柴火终于吐出了火苗,慢慢的墙角这片暖和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夏福把子茜的小床搬过来,安顿好子茜,夏福搬下墙边黑色的两抽屉长条木桌上的木衣箱子,把长条桌子移到被夏冬掀开的‘天窗’处,爬上桌子,把家里的大斗篷塞到外面盖在大洞处,四周用铁丝绑在檩条上免得被风刮跑了,再找来蛇皮袋子把小洞也堵上。</p><p class="ql-block">夏福叹了一口气,幸亏下的是雪,要是雨那就更惨了。刚弄好,就听屋后檐口处有人叫大哥。夏福仔细一听,是夏菊的声音。</p><p class="ql-block">“哥,你听到了吗?你来后檐沟一趟吧。”</p><p class="ql-block">又是一声明显压低的声音,从后墙屋顶缝里传进来,夏福看了一眼子茜,子茜在那安静的睡着了。</p><p class="ql-block">夏福来到屋后,北风灌进屋后的排水沟处形成了风窝,风瞬间大了几级,裹着大雪花在沟里上飞下窜后,顺着沟壁卷起沟里的雪花飞驰而出。</p><p class="ql-block">夏菊在寒风里飘抖着,夏福赶紧跑过去,一阵急风抱着雪花又把夏福吹卷了出去,真不知道夏菊是怎么进去的。</p><p class="ql-block">“哥,趴着进来,到我爸房子后边就好了,那儿坎儿高,还背着风。”</p><p class="ql-block">夏福屋子的后排水沟,只有一米来宽,一边是小屋的后墙,一边是比屋子还高的,垂直的人工盖房子时挖出的土坎。</p><p class="ql-block">夏福看不见人,但声音被风给捎了过来,夏福顶着风爬了过去。</p><p class="ql-block">“哥,哥。”</p><p class="ql-block">夏福爬进沟里,来到爸爸的屋后,看到三妹双手哈在嘴边,在那哆哆嗦嗦的跺脚取暖。</p><p class="ql-block">“刚听咱爸说,要把大姐给开除了,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吓的我也不敢进你屋了,我刚来时,给你也带了点粮食和一小块羊肉,怕咱爸看见,我先藏在屋后雪窝里了,你拿回去炖汤给子茜吃吧,我不多说了,天快黑了,孩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喂奶呢。”</p><p class="ql-block">说完也不等夏福搭话,就消失在茫茫的飞雪中,夏冬这十二个子女中就夏福黑瘦矮小,别的都像他爸一样长腿高个。夏福踏着被风从高处刮下的齐腰深的积雪,来到夏菊给他指的位置,扒开积雪,果然有半袋子米和一大块塑料袋包着的羊肉,真难以想象下这么大的雪,三妹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家背来的,夏福顾不上多想,就背起袋子赶紧回家,子茜还在家呢。</p><p class="ql-block">天已隐隐的黑了起来,这漫山遍野的雪显得更白了。夏福看到他爸家门关着的,就一个箭步跨到自家屋中来,把肉挂起来,把米倒进米缸里,才发现,米袋里还有一罐头瓶咸菜和一白酒瓶装的菜籽油。</p><p class="ql-block">夏福眼里含着泪,收拾好一切,想起先前下到锅里的米了。</p><p class="ql-block">夏福先把凉稀饭热热,好喂子茜,子茜一岁多了。由于长期营养不良长的瘦小面黄。</p><p class="ql-block">刚生子茜那会,夏福还在单位上班,子茜还不到两个月大,夏福就因上次打架事件被牵扯免职了。后来的生活一落千丈,农活重又常常吃的很差,英子早就没奶了,子茜先是吃久熬的米汤上面飘的那一层米油,再大点就吃稀饭。</p><p class="ql-block">夏福看着孩子,不管生活有多艰难,孩子活生生的就在面前,有了孩子就有了希望。疾病又如何,满天风雪又如何,只要坚持,病亦会好,天亦会晴,想到这,一丝笑意渗透夏福惨白的脸。</p><p class="ql-block">一连串的打击事故,这个自以为,别人也以为,即将入土的人。在今天,在今晚,却活了过来,且活的精力四射,自丹田的力量散布四肢,新鲜的血液自心窝渗到脸上,渐渐的红润占据了大半个脸,人嘛,死地而后生!</p><p class="ql-block">天已彻底的暗了下来,‘龙王潭’这个小山凹,沉浸在北风的肆虐中,整个树木都已结上了冰,风推树晃,冰冻住的的树枝,发出冰被被撕裂的‘吱吱’声,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p><p class="ql-block">门前的‘龙王潭’已看不到水面,岸边的垂柳亦如独钓的老翁,门前不远处的青竹亦如躬身作揖的老者,连屋山墙头的粪池也厚厚的覆盖上洁白的雪,一切一切都是洁净的丰满的。</p><p class="ql-block">夏福看着天昏地白的野外,洼子两边巨大的银蛇不断的变高变粗曲折蜿蜒的伸向远方,消失在天地灰蒙的难分处。</p><p class="ql-block">这大地,洁美如画,可这美丽下面亦有陷阱,一不小心深陷其中,只有路熟经验丰富者方可有险无虞,也不知英子今晚是否还会回来,会不会陷进雪沟里,会不会掉进冰窟窿里,会不会……,不会的,道路都是英子走过的熟路,知道哪儿有坎哪儿有沟心里是有谱的……,嗯,这样的天,英子爸妈不会让她连夜赶回的,想到这,夏福的心稍安了些,他关上了门。</p><p class="ql-block">子茜吃剩下的稀饭已经凉了,再添上一点热水,夏福就可以吃了。突然背后一凉,夏福一哆嗦,吓了一跳,以为父亲又来拆房子了。扭头一看,门开了,一个雪人站在门口跺脚抖雪,是英子回来了。这寒冬腊月冰冻彻骨的天气,英子却如一团开水,满身欢腾着热气。</p><p class="ql-block">“给我倒杯热水,子茜醒了吗,吃过没啊?”</p><p class="ql-block">英子喝了几口热水,顺手把一布袋米拧了进来。</p><p class="ql-block">“吃的有了!”</p><p class="ql-block">说着又提进来一壶油,又转身提进一块肉,英子如变魔法般把屋里堆上了吃的东西。</p><p class="ql-block">“门外是个仓库吗?”</p><p class="ql-block">说着,夏福伸头朝外看了看。‘半个文人的浪漫’,想不起谁曾说过这类话,幻觉亦是一种美。</p><p class="ql-block">这个男人啊,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英子倒也喜欢这个半疯半癫男人。</p><p class="ql-block">“这是我妈偷偷给的一点钱。”</p><p class="ql-block">英子的话又把夏福从游离中拉回现实,夏福接过英子递过来的毛票,有些心酸,他知道,这些吃的,一定也是丈母娘偷偷给的,也不知道以后被老丈人发现了,又是对她怎样的一顿臭骂。</p><p class="ql-block">“我去给你盛碗饭。”</p><p class="ql-block">夏福顺手把钱装到棉衣的兜里,就去给英子盛稀饭。</p><p class="ql-block">“哪来的米啊?”</p><p class="ql-block">去倒米的英子,发现她走时空荡荡的米缸,怎么有了好些米,英子疑惑的看着他。</p><p class="ql-block">夏福就把夏兰夏菊来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不包括他去屋子的后沟上吊及夏冬刨屋脊的事。</p><p class="ql-block">英子抱着子茜,夏福搬起侧躺的小桌子,点起灯,又往灶膛里添了两把火。</p><p class="ql-block">掏一碟长条桌下的咸菜,昏黄的灯光下,两碗热腾腾的清水稀饭冒着热气,白茫茫的雾气缠绕在夏福和英子中间,朦朦胧胧的,渐渐的这个屋子有了活气。</p><p class="ql-block">年三十了,破天荒的,夏福早早起来,生好火,再在火上炖一点羊肉,然后去屋外刨去厚厚的积雪,把埋在土坑里的白萝卜挖出几个和肉一起炖上。待肉熟汤浓时,捞出肉和萝卜,然后下进去英子昨晚带回来的面条。</p><p class="ql-block">英子惊异的看着夏福,看着夏福端到眼前的,满满的一碗羊肉汤面条,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眼泪在眼里转了几圈后,顺着脸颊流到嘴里,英子分不清是咸还是甜,她赶紧起床去刷牙洗脸,以掩盖这幸福的眼泪。</p><p class="ql-block">其实幸福很简单,它不取决于金钱物质的多寡,而取决于你的心态。英子和夏福游走在破裂及生死的边缘,而这一瞬间的幸福感,就是活下去的理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