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宝藏——额尔齐斯河

少留余香

美篇号：109207165

在远离故园8000里外，我与我的疲惫，被投寄在阿勒泰山以南、准葛尔盆地北缘富于俄罗斯风情的富蕴县。在长时间体验过漫漫无人区死灰寂廖的濒临绝望后，一条奔腾着生命张力的河，突然刺激神经。

初见的一眼，定格于晚秋某天的15点。干净如洗的天，以超出颜色范畴的不掺杂一星点儿杂质的蓝，劈头盖脸罩下。天光波影，深蓝秘境，搅动一条河失真的晕眩。

彼时，河流头顶的太阳甚是热辣，刀割般炽灼。额尔齐斯河则如油似的闪亮，蓝缎似的飘忽，深邃的纯粹。让我想起那一尊折服天下的雕塑——“思想者”！

乌市国旅委派的司机兼导游姓郭，他说：这条河，可是咱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国土上，唯一的向北，流过哈萨克斯坦，流向俄罗斯，最终汇入北冰洋的国际河！

顶着硬邦邦撞出声响的大太阳，我等沿着河畔徜徉，复徜徉。嚯嚯烈焰的强光，逼迫眼睛眯成缝。我从睫毛的缝隙里端详一条河的姿仪长相；揣测她的性格涵养；但更想获知她的价值和影响。

可是，她哗啦、哗啦、哗哗啦啦，旁若无人地径自埋着头，向着目标奔走，一股脑儿地赶着自己的路，压根不去理会、介意、顾及我的迫近、窥视或者疑问与否。

秋深风劲、北境遥遥，中蒙边境，中国边陲、高纬度……机缘难得，特质独具，促使我努力贴近这边陲奇遇、水色梦幻。我凝视她眼眸，撩拨她肌肤，撩得水花抛洒“珠玉”漫舞。

她却漠然面孔，直率性格，无表情回应我殷殷热度……她拨动了我心弦，不对，是强力叩击我心版。她以玉液琼浆的品质告诉我，她骄傲而且有嫌自负。

她的确有资格自负。她目睹过大地震遗迹；贯见宝石翡翠玉矿；见证过图尔巴特部回归；跨越过时代变革的桥梁……于我，她像一株巨大无朋的树，以枝杈为脉络，八面触角，枝繁叶茂，荫惠蔽护整个阿勒泰北疆。

她的水畔多树，壮硕而彪悍，高耸到让我脖颈仰酸。树们成排成丛成片，幽深、耸峙、如屏如障如垒如城垣。葱郁生命的绿色，葳蕤时代的交响。铿锵宣示这绿色在戈壁荒滩铸造无比的刚毅与顽强。

正是额尔齐斯河，用乳汁般的体液喂养了如此集群的白杨胡杨青杨和黑杨。这杨树的集团军，不仅屏障了风沙，庇护了牛羊，也扮靓了河畔，装点了城镇。尤为我泱泱中华孕育了独一无二的“杨树基因库”。怎不让人敬仰复感佩。

发端于北纬45度阿勒泰山南麓冰雪融水的河，忠实地葆有着雪国的基因和性格。即使烈日当空罩，依然寒气森森冰我手指。完全悖逆太阳炽灼的一条河，是恣肆的反叛？或者遗世的独立与卓然？也难怪，30天之后，她将无悬念迈入5个多月的冬眠——冰雪封河。

但冬眠并不等同长眠。封冻仅仅彰显于表面，如铅的冰层冻盖之下，额尔齐斯依然热切着生命的鲜活。小体鲟、江鳕等30多种冷水鱼类，依旧携家带口，谈笑风生地摆着尾巴，悠哉悠哉、纵横游弋。

适应高纬度、极寒天气的冷水鱼，在额尔齐斯河生存进化，肉质特别细嫩。或许，这大河少了一丝撒网捕获、渔舟唱晚的诗意。却反哺了那些嘹亮着《走边防》的将士，犒赏他们高逼格的蛋白补充、味蕾享用。

不久便是冰雪融水的额尔齐斯岸畔，我到时，娇嫩的鲜花，绚烂到超乎想象。活色生香的花，萌苞含蕊，在高纬度的深秋，风餐露宿、旷野赤裸。却以大片大片如火如荼、海的焰火，烘热一个中原女子的心怀与面颊！

缘河去往可可托海。早7点，晨雾氤氲河面，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在相对柔和的曦光下，斑斓溢彩。在传说中若油画的额尔齐斯峡谷之外，她由奔腾激荡变得平和舒缓，演绎大家闺秀娴雅的神采。

我十二分小心地踩着星罗棋布、稍露脑袋的鹅卵石的头顶，力求极限抵近河心。但是，几经努力，终不能够抵达。唯久久伫立，不眨眼地注目那玻璃液一样透明的液体。

撞面余生或许不得再见的额尔齐斯河，我纠结悱恻，依依难舍，却又不得不舍。困顿迷惑的一刻，似听到天地共同的叮嘱：“记着，不相忘，便是福缘！”

冲破巨石险隘，历经峡谷深切的河，注定会有不一样的曲折、跌宕的选择。她不懂顺从、追随能躲过不少陷阱、凶险，能减缓许多困厄、痛苦、无奈。她决绝地背离了向南、向暖的大众选择。毅然决然地反向——向北向寒，奔向北冰洋。

如失偶的鸿雁、孤独的旅子，千里孑然，兀自单骑。然而，她又以本我的孑遗，给蛮荒苍凉压抑得透不过气的世界，注入无限生机与活力。她带去生命的萌发和跃动；奉上色彩的绮丽与纷呈；她令灰苍的北境，平添视觉妖娆，凸显生命体征。

我沿着额尔齐斯河，前往距布尔津县城24公里的五彩滩。五彩滩拥有新疆最灿烂的雅丹地貌。以悬崖式起伏山势和多变颜色而闻名。但是，你知道五彩摊之形成除了风蚀，更离不开额尔齐斯河的侵蚀吗？可以负责任地说，正是额尔齐斯河联袂风力成就了灿烂与辉煌。

逆着额尔齐斯，注定行到哈巴河，哈巴河是额尔齐斯的支流，尤是中国西北“第一村”白哈巴村存在的根本。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哈巴河，游客如何可以看到禾木村的木楞小屋、欧式村寨晨昏缭绕的雾气与炊烟？更怎么体会红黄绿褐秋日调色板的油画效果？

至于被盛传水怪的喀纳斯湖，我要告诉诸位，它也是额尔齐斯水系的子孙！喀纳斯湖最终的出路是通过布尔津河汇入额尔齐斯。喀纳斯绝版妖娆的秋韵，以及北疆绝佳的所有景致，无一不密切关联额尔齐斯。可以肯定，没有额尔齐斯的覆盖或驮载，就没有北疆一切的美……

更别说禾木河禾木桥禾木村。缘水而居，没有河就没有村庄。没有禾木河便没有禾木村。禾木河概莫能外一样从额尔齐斯谋求它最终的归宿。至于我们叹为观止的禾木村彩林烈焰的深秋抑或彩霞洒满山脊的黄昏，无不归属额尔齐斯河激荡的奔腾。

这一路北疆秋游，我曾看见茂密的草甸缘水曲折；三五头凸显花斑的肥硕奶牛或者马匹，自秋风染黄的彩林，接连窜出。它们越过灌丛。踏踏地跑到河边，埋头，啜饮，尔后满足地哞哞叫唤或者打着喷鼻离开。

我也能想象，那些厮守阿勒泰山地的图瓦人、蒙古族人，还有来自大都会的地质学家、水利工作者，甚至植物学家以及旅行家，驾着车或骑着高头大马，远道而来。然后，下马，弃车、河边蹲下，勾勒一幅漱洗的素描或者北疆人物风景画。

人字形的木屋，简笔似的栅栏、草垛，挂着五彩经幡的白色蒙古包，皆因有了额尔齐斯河，方才缘岸聚集或者散落，集聚起集镇，散落成人家，从此演绎不绝如缕的人间烟火。

袅袅炊烟也因这条河的加持，开始在亘古的蛮荒、空阔中，缭绕无际，做鸟兽散。炉灶嗞嗞的茶饮、烤肉串串的香气、手鼓马头琴冬不拉欢快悠扬的民族乐音，绑定河上风，飘逸如诗如歌的演奏……

我追随额尔齐斯河，像攀爬一棵巨树。每一股流泉的汇入，都像大树岔分的枝丫。我得以在北疆广袤的国土，随时随地感受亿万兆水分子，以支流、湿地、同水系或洄游的姿势，纷纷投奔额尔齐斯麾下，汇入纳万涓、有容乃大的额尔齐斯襟怀的博大。

终要惜别那一条初见恨晚、终归留恋的河。目送她在时间的坐标中，携带华夏泥土的芳香，携带准葛尔绿洲的气息，携带阿勒泰山脉的乳汁，趟过北疆546公里的农田、牧场、戈壁、山岗风光，注入北冰洋。

最终，她翻卷着中国体液的浪花，去向哈萨克斯坦，去向俄罗斯，去向国境以外，去向遥远寒极的北冰洋，去向比遥远更远的北境之北的异邦......

我的心有一点紧缩。却非失去的疼痛，而是一阵痉挛后心的悸动，一点自豪的冲动：对祖国辽阔江山的多样性，对川流逾疆的无羁放达，对追逐梦想的无畏勇者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