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浮世年华（四）——遇到困难找同学

嘉陵号子

记实小说 浮世年华（四）

——遇到困难找同学

    文.网图/周维平 

      “文革” 正如当年报刊评论员的文章，如火如荼、锐不可当，正以雷霆万钧之力，荡涤着一切污泥浊水。可年少的我，每天参加了贴标语、喊口号，进行革命的大串联的行动。可是因为父亲被抓进牛棚，成为走资派，家里已经半年未领取工资，到了这年的冬天，父亲留给我的钱，花的差不多了，生活中突然失去了依靠。每天早饭一个核桃馍，中午食堂吃三两米饭，喝上一盆汤，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我还是平日无事一样，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生活中出现的如此悬境。

     一九六七年九月三日，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我，这时候想回老家湖南，那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我没有钱买火车票。有一天肚子饿的咕咕叫，我翻箱倒柜在墙边，看见有一个发霉的馒头，也顾不上其他用手擦了擦，狼吞虎咽般的把它吃进了肚里。没有想到拉肚子了，我立即跑到医务室开了点止泻药，拉肚子是好了，可是我头晕脑胀，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似乎已经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不能够这样消极等待死亡，我扶着墙找到了白阿姨，她是父亲单位的出纳员，我用尽了力气爬到她的办公室门口，刚刚喊了一声：“白阿姨！”就晕倒在地上，白阿姨起身，赶紧把我扶到沙发椅子上，让我好好躺着，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道：“看你这孩子，怎么黄皮寡瘦的，身上还发着烧，几天不见就换了一个人，咋变成了这个模样。”说完到公司食堂，给我买来了两个馒头，一碗菜和白菜汤，我狼吞虎咽一般大口的吃着饭，休息了一会儿体力就渐渐地恢复了。白阿姨告诉我：“你父亲的工资，上面有人通知我了，不能发给你本人。你以后生活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和吗？”说完她还给了我手里十元钱。

   生活再也不能够这样下去了，我开始关注周围的同学，因为他们中有人，曾经邀请我去作客。这一天，同学曹亚聪要我去他的家里作客，我正求之不得啊，立即答应他一起去。走了大概有一里路。亚聪同学在路上开始介绍家里的状况，家中母亲卧病在床，哥哥还在部队里服役，唯一料理生活的是他的嫂子，嫂子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

有一天孩子贪玩跑到楼台上，不小心从阳台栏杆钻出，除了两只手还抓住不放，身体大部悬在了空中。孩子坠楼前一边叫喊着，一边紧紧抓住木护栏不放，亚聪在楼下听到了孩子呼叫声，急急忙忙往楼上跑，好不容易快抓住侄儿的手，可是当时因为特别紧张，孩子的手从亚聪同学的手滑了出去，他眼巴巴看着孩子从护栏掉下去。他不顾一切的把孩子抱送到医院，可还没有来得及抢救就咽了气。这个过程他始终不敢告诉嫂子，为此他把自己看作是一位罪人，失去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他希望我能够与他作些交流，减轻心中的痛苦。我耐心的安慰他几句，问他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他说过去一个多月了。我心里想到，这个时段去他家并不合适，于是我推迟说：“今天忘记了衣服晾在外面，如果不收回家担心丢失了，那样父亲以后会责怪我的，没有办法我只有改天再去”。

     我又回到了学校，等待着同样的机会到来。恰巧遇到了淡文富同学来了，他是来打听学校是否复课的消息，几句寒暄之后，他同样高兴的邀请我去家里作客，我心里十分满意的答应了。文富同学家住在淡家坪村，离学校大约有五十多里路。他的个头不高，身体很结实。也许天生丽质，一个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样，也长的眉清目秀，肌肤雪白，浅浅的一对小酒窝常常带着微笑。这天太阳高照，天气晴朗，景色宜人，我与同学翻山越岭，溯河而上，一路几乎小跑。路随河绕，迤逦而行。我们了仿佛又走到了路的尽头，一道绝壁拔耸而起，堵住了前行的路，迷忙时绕过了这一道山梁，两山之间又敞开一扇门来。进门山势对峙，天空中亮光如丝如线，我们行走中喘着气，穿过窄的地方，如同拥挤在路的夹缝之中。 

　　竹坝河水波光粼粼，河的两岸重峦叠嶂，树木参天，姿态各异，枝繁叶茂，鸟语花香。像是一幅幅鲜活的巨型盆景，镶嵌在半空中的岩石上。远处仿佛听到了潺潺的瀑布流水声，山势越陡，水声越大，高山流水、白练腾空，河沟里乱石堆垒，雪浪奔泻，仿佛是画家手头里留意的一个特写。近处山势稍微平缓些的地带，天似乎大了一些，河面也显得宽阔起来，清澈的水面像透明纸铺在河床，自由可爱的小鱼儿在水里游来戏去，阳光照耀把河边的绿树直射水底，布影水面，波光荡漾，山清水秀，蔚为壮观，令人向往。 

     路边有许多树干刺多，果如豌豆溜圆通红的红枣，火红娇艳、采摘几颗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其中的味道酸甜带点涩，充饥甚是好吃。据说这里野生的红枣既可入药，又可充饥，远在明末清初的张献忠转移至陕川时，曾经充当过军队的救兵粮呢，因此也可以说，这里的漫山遍野红彤彤的野生红枣，竟是大巴山秋冬季节里最靓丽的风景线，又是能观赏能食用的植物。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文富同学眼疾手快，很快发现了山岩上的野生猕猴桃，他机灵的如同猴子一般，三步两步就爬了上去，摘下几个果实放到我的手上，然后又爬上树去。我吃到嘴里柔软甘甜润口、沁人心肺，恐怕是我这一生中吃到的最甜蜜的果实了。他告诉我山里的猕猴桃品质优良，营养价值高，男女老少都喜欢。幸福时光让我很快忘却了心中的烦恼与痛苦，很快到了同学家里，乡村们对我这个城里来的客人，感到十分好奇，小朋友更是不离我的前后左右。家家户户门口甚至院子的树上，都挂着当年收获的一串串金黄色的玉米，还有的家的大门口，还挂着一竿竿雪白的柿饼。正当我想到来乡村感受秋季的收获，秋的果实就这样不经意间，来到了我的眼前。

     文富同学的母亲，心地善良非常好客，她先让我吃了一碗面皮，还用腊肉炒米豆腐来招待我，这种如同蛋黄色的米豆腐，入口十分滑软，我如饥似渴，连续吃了三碗米饭，解了我好久没吃上肉的馋样，也第一次品尝到陕南的特产食品。米豆腐是陕川边境城乡老幼皆宜的食品，以大米为原料打浆发酵蒸制而成，味甜柔软易消化。后来他们又加工了一种以包谷米为原料，磨浆加食碱蒸制而成的碱水馍，让我继续来品尝味道如何？做菜时切成片炒肥肉，这种山区的菜肴同样颇佳，山里人尤其喜欢，我也喜欢上了这里的碱水馍和米豆腐。 

   沿着小溪两岸的小块平滩地，是一些收获玉米后新翻过的土地，三五成群的村民，开始播种小麦和洋芋了。文富家靠近住房的地方，是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碧绿菜畦，那些长在自留园里的韭菜、白菜、蒜苗、萝卜绿油油的，仿佛是翻开的蔬菜大棚。到了年底，这里呼啸的山风，气候变的有些寒冷，我一直跟着文富同学一起下地种洋芋，由于来回奔跑，头上冒着汗，竟然也不知道什么叫累。他们干起活来手脚比我麻利，把一个个洋芋切割成为几块，我认为他们的这种做法不正确，于是和同学争了起来，我坚持要求一个洋芋种一窝，文富着急了喊来他的爸爸，淡伯伯笑着对我说道 “维平娃子，说到种地，你可要向文富弟请教了，这切开的洋芋容易发芽。如果按照你说那样播种，我的洋芋种子还差几大筐呐”。我知道自己不懂装懂出了洋相，心里难过的竟然哭了起来。淡阿姨走过来安慰我说：“你是城里娃，当然不会种地了，我们一家人，谁也不会笑话你的”。

     大巴山的深山老林，有一种民俗“对歌会”，内容形式大都灵活多样，由于今天有“歌头”也来参会，还有看热闹助兴助威的人群。我们正在文富家的地里干活，看见男女双方分别在山坡上，面对面的对起歌来。我问文富同学：“现在都已经什么时候了，怎么你们这儿的人，还敢在大白天对山歌？”“在咱们这里啊，那是山高皇帝远啊，这与外面的世界完全是两回事”。同学告诉我“文革”，至少目前在大山里还没有大的动静。这时山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位青年男子的优长的巴山情调，歌声回荡山谷：“哎...…幺妹子耶，我来问你？天上什么星围绕太阳转？地上的黄河有多少道弯？什么人哭倒了万里长城？什么人为救主血战长坂？”

   那边山头一姑娘应唱道：“哎... 喜娃哥耶，九大行星围绕太阳转，地上的黄河九十九道弯，孟姜女寻夫哭倒长城，赵子龙救主血战在长坂。我问你，什么鸟穿青又穿白？什么鸟穿的一锭黑？什么鸟穿的绫绸锦？什么鸟穿的绿豆色？”“喜鹊穿青又穿白，乌鸦穿的一锭黑，锦鸡穿绫绸锦，鹦哥穿的绿豆色。”他们这样一问一答式的对歌，没完没了，直到双方兴趣尽然。我这次到山区与同学一家人，亲密无间的接触交流，让我既懂得了一些农业播种常识，不会再闹出笑话，又感受到山村民俗文化的源远流长。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们的日子和季节分不开，我们的心情和日月分不开。我们的记忆和童年分不开。月明星稀，晚上我躺在床铺上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够入睡。尽管大妈为我安置了蚊帐，可是围绕我身边的蚊子，仍然嗡嗡叫个不停。我索性起来拿起竹扇，来到他们的自留地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开始读起日记手抄本中高尔基的文章《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呼叫喊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文章中勇敢的海燕行为被我所感动，心里突然想到了父亲，他也曾对我多次说过，要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战胜一切困难，学会做一只勇敢飞翔的海燕。